秋原看她笑着收起纸笔,知道这是完事了,便提议道:“去园子里坐坐吧,聊聊天,看看月亮。”
卢照就是觉得心里憋闷,想出去发散发散,笑着应下:“你等我,我去拿件披肩。晚上凉凉的,我怕冷。”
说完,她就一蹦一跳地回自己屋。
秋原无奈地笑笑,掉头先去园子里等人。
卢公馆自带一个后花园,有山有水,还杂七杂八种了很多花,基本叫得上名的都在,树要少些,但也不乏低矮的松杉。有时候卢太太来了兴致,还要在这地方办花会。
今春天气回暖,就能看到大大小小的花苞,暗香丝缕,沁人心脾。小石榴正开“谎花”,也许明天就败了,凤尾竹是一直都有的,再往西,还有几株花期早的瑞香。花团锦簇,将人与外界悉数隔绝。
郁秋原先占了一把藤睡椅,留给卢照的那把椅子,上面还贴心地铺了毛毯。
卢照一见就笑:“早知道有这个,我就不加衣裳了。”
她说是拿披肩,实际只在长衫外面套了件银杏天鹅绒斗篷。标准南国佳丽的个子,整张脸再往风兜里一藏,更显得小小一个,真跟外面的高小女学生一般了。
秋原近来总感觉身上燥燥的,卢照还没来得及往椅子上靠,他就先吻了她。
湿湿热热的两片唇,把卢照吓得不轻:“作死啊!不要毛手毛脚地!”
秋原躺回原处,笑道:“知道你今天不开心,哄哄你也不行?我亲爱的卢小姐,你不要太有威权。”
在许多生活琐碎之处,郁秋原总是格外的善解人意,他仿佛能读懂人心一样。这个男人唯一的不好,大概就是出身差了些,眼界总不够辽阔。
但无论如何,他即将是她的丈夫了。
卢照闭上眼。她的睫毛细密卷翘,秋原看到了,又把头伸出去亲她的眼睛。这次她没有再责怪他。
亲着亲着,秋原身下那把椅子就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抗议。卢照听到了,就睁开眼:“椅子……要坏了。”
她的脸红润润的,像很动情似的,秋原有些爱不释手。他把卢照的手往头顶放,接着细细密密地啄她:“不要管那些,我们回房去吧?”
这个男人现在是越来越明目张胆了。
月离
就回房里去,也无外乎现在这样。从卢照回国,他们俩再怎么耳鬓厮磨,也总是欠缺一道手续,其实彼此都知道,走不到最后那一步。
郁秋原在这事上似很有忍性,只要卢照不点头,他也不敢有多过分的举动。顶多就是像现在这样,赖在她身上,像春情肆虐的小狗一样嘬个没完。
而卢照,她心里大概还是有些顾虑,令她不能全身心地交付一个男人。这一点情况,已经持续多年了,她跟严子陵在英国时,也差不多。
瞻前顾后,摇摆不定,这些坏习惯就像一个巨型魔兽,近年来已几乎将卢照的生活完全吞噬。
而今晚,就现在,她却有意逼自己做出一个泾渭分明的抉择。秋原意犹未尽地趴在卢照颈间,她十分爱怜地搂住他,同意的话几欲脱口,先看到楼里楼外的灯都亮了。
华灯初上,家里总归有事发生。
卢照只好半路改口推开郁秋原:“别闹了,必是爸爸回来了。你瞧,灯火通明的,除了他,谁也没有这样的派头。”
秋原最后还不忘掐一把卢照的腰,闷闷道:“真扫兴,天底下没有比老爷更会扫兴的人了!”
卢照挣扎着坐起来,又理了衣裳,正了神色,这才站起来往屋里走:“你还在这儿吆五喝六,待会儿爸爸看不见你,肯定把你骂个狗血喷头。”
俗话说一个女婿半个儿,卢维岳就是这样,他拿郁秋原当养子看,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疾言厉色得很。
卢照一面往里走,一面回头跟秋原咕哝,一不小心,就跟小月撞了个满怀。
小月年纪大,个子矮,自己撞得头晕眼花,还不忘伸出手去扶卢照,愤然道:“嗳唷,小姐你那眼睛都长到哪里去了,撞得我心惊肉跳!”
卢照定睛一看,小月的鼻子都差点被撞歪了,于是颇为愧疚地替她揉了揉:“是我不好,你多担待。”
秋原这时才从花园里出来,错认得比卢照还快:“是我们不好,我缠着阿照说话,她没顾得着看路。”
小月心知这两个人从小就互相包庇,也懒得生气,只催促道:“老爷回来了,太太睡得沉叫不醒,我上来请你们下去迎一迎。”
一听这话,卢照和秋原就不好再耽搁。秋原赶在前面一点下楼,他怕去晚了,卢老爷又挑他的事。卢照则先回房脱了斗篷,在屋里不吹风,穿成那样不相宜。
等她换完衣服再下去,堂屋却是少见的和洽。郁秋原本来站着,卢照一露头,卢维岳看到女儿了,又手忙脚乱地给女婿指了个坐的地方。
卢照看她父亲装模作样,还在楼梯上就笑:“您要训他就训他,弄得好像我来了,倒影响你们公事公办一样。”
实际卢维岳今天却没多少找茬的心思,只憨笑两声,并不接话。他在香港的事情一切顺利,回家反而像度假,悠闲得不能再悠闲。
卢太太一直都有个神经衰弱的毛病,晚上吃了药,睡下之后一般不会再起来。没有管家婆碍事,卢维岳深更半夜还打算抽雪茄,催着郁秋原给他点烟。
卢照见了,就眉毛倒立,喝住秋原:“不许去!爸爸要实在嘴巴无聊,厨房里还有新制的红白桂花糕,妈特意嘱咐加了橙皮、葡萄干在里头,够你磨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