遥想去年,卢照和郁秋原两个人也是这样祝贺严子陵跟王六小姐订婚,眨眼的功夫,就轮到他们两个遍听贺词了。细究起来,人这个东西,跟地里的韭菜又有多少分别哩?一茬一茬地,什么事都是轮流坐庄,当真是毫无意趣的。
严子陵苦笑不迭。
敬酒一过,众人便哄拥着把一对新人送进新房,瞧着倒有闹房的架势。
这样的事,只有年轻人才肯做。卢照虽不怕闹,但她却有些认死理,众人起哄,要她报告恋爱经过,她只抿着嘴笑,一句话也说不出。
事实上,她跟郁秋原从小就相识,若要谈恋爱经过,难道要从晨起的第一顿饭,睡前的最后一句话开始说么?那样不仅肉麻,更有粉饰太平之嫌,卢照跟郁秋原之间,根本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样心心相印。
他们两个人之间或许有爱,但这爱的份量,却不足以将他们推至婚姻这一领域。今日种种,无论如何,都不能以恋爱为幌子来解释。
太虚伪了,卢照极不情愿当众说这些。
而没有她的允准,郁秋原自然也不敢胡说造次。
为此,又僵持许久。
最后严伊文站出来打圆场:“嗳唷,新郎新娘脸皮薄,咱们就别咄咄逼人了!这样好了,你们两个当众拉手给我们看,这总不过分吧?”
如伊文所言,新婚夫妻的恩爱,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卢照知道今天她要是一动不动,屋里这群人必定没完没了,于是她配合地牵了秋原的手,才道:“现在好了么,诸位上宾。”
新房里的年轻男女多半都还未婚,看了拉手,越闹越起劲,又催着新人互相拥抱。那时的新式婚姻,尚没有开放到可以任人观瞻的地步,拉拉手或许还行,涉及到亲啊抱的,多少有些为难人。
卢照不肯像马戏团的猴子一样耍宝给人看,她感觉屈辱。郁秋原亦然,他惧怕尴尬。再闹下去,这一对新婚夫妻都不免要怀疑——今天这婚到底是给谁结的。
两个新人只管不说不动,闹房的人兴致再高,也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加之卢太太后面又进屋来帮忙周旋,没多久,这群青年男女就灰头土脸地四散而去,终于只剩卢照跟秋原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先前人多的时候,只觉吵闹。霎时间安静下来,也并没有想象中自在。卢照跟郁秋原两个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保持缄默。他们互不打扰地环顾四周,像初来乍到的客人一样满是好奇地观光新房。
卢太太把这间屋子打理得十分清幽,并不见铺天盖地的红,反而尊照年轻人的喜好,所取用的,都是雅致物件。杏黄窗帘,乳白色窗纱,黄绿相间的花窗玻璃,窗户下面摆着一张很小的方桌,用来放一簇极明媚盛大的百合花。
一间很好的屋子,偏偏住了两个对婚姻一筹莫展的人。也因为如此,明明空荡的地方突然就变窄了,房梁压得人喘不过气。原来能容纳二十几个青年的处所,现下简直拥挤得令人胸口发闷。
这场婚礼,说到底还是不像样。
秋原愧疚地从身后里拿出来两块面点,说:“对不起,嫁给我,真委屈你了。”
卢照只看一眼,就知道那两块面团是什么。旧时北面人结婚,为讨一个吉利的好彩头,新娘就会从娘家带“合心饽饽”送给新郎。只不过这样的傻事,卢照是不屑于做的,肯犯这种傻的人,只有郁秋原。
彼时彼刻,他要比卢照爱得更深。
卢照接过秋原手里的饽饽,轻轻咬下一小片面皮,过后还是哭:“我又没有要怪你,你怕什么哩。”
怕什么?怕很多。
秋原轻轻替妻子擦去眼泪,历来厚颜无耻的一个人,今晚却十分谨慎。他小心翼翼地提请求:“卢照,我可以吻你么?”
月影
新婚夜的红烛,总是顷刻间就燃尽了。
卢照的脸上总挂着两行泪,郁秋原抱她,她哭,亲她,她也哭。
到后面他干脆把手伸进旗袍里,力道轻柔地揉搓起新娘子腰间的软肉,喃喃道:“你不要总想着你不喜欢我好不好,喂,卢照,你不要那样想……我,我真的爱你呀。”
要是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或许,卢照也不用这样为难。她搂着新婚丈夫的脖子,不断地呜咽:“郁秋原,我们以后怎么办啊……你说,我们以后怎么办啊?”
胸前的几颗纽扣已经解得差不多了,雪白一片。郁秋原情不自禁地衔上去,至于妻子问的那句怎么办,他却一点头绪都没有。
“我会一直爱你,卢照,我会一直一直很爱你。你可以相信我,毕竟,除了爱你,我也找不到别的事可做。”
他的语气也并不算轻快。
亲吻的动作要比刚开始粗鲁一些,卢照下意识做了个躲闪的动作。郁秋原正好抓住这个空隙脱下衣裳,赤身裸体地趴在美丽妻子的耳朵边粗喘。
哪怕还不敢有进一步的动作,但的确已经蓄势待发很久很久。
少年人的血气方刚,卢照一下就感受到了。她挣扎着要坐起来,郁秋原就压她的手腕,堵她的唇,好声好气地央求:“卢照,你可不可以尝试喜欢我呢?今天先喜欢一点儿,明天再喜欢一点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也不枉咱们夫妻一场……”
卢照两只眼睛红得不像话,有一丝丝惊魂未定,又有一些些意乱情迷。她轻轻叫了一声今夜的新郎官:“郁秋原,你别咬我,会疼。”
其实是不会疼的,因为秋原只用了很小的力气。但他察觉到卢照还是有些怕,就又耐着性子哄:“没事没事,我肯定慢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