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余一直在找虞生。
他的恋人在一个晴空朗朗的夏日不告而别,留下衣物、留下饰品和手机。放在桌子上的串着蓝色绒花的笔记本翻开一页,只两行有明显顿点墨迹的留言。
【祝余,对不起。】
【祝余,非常非常感谢你。】
空白处泛起皱痕,那是眼泪干了的留下的印子。摩托车声音隆隆,随后赶到的林禅语也在喊。
“小鱼?小鱼!”
祝余以为自己能很快找到虞生。
他们都不知道他离开的具体缘故,但其中一定有一个祝余。“你能找到他吧?”林禅语拧着眉,眼中的担心和愤怒越过阶级直直撞向祝余。“这两年小鱼的生活一直很安定,他如果真的有打算,不会什么都不带走。”
“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身份,但我知道,你与公安那边有关系。”
社会的发展日新月异,活着的每一个人必然有所记录。正常的途径下,上报一个失踪、提供当事人的生物学痕迹,根据监控、根据身份证和银行卡的使用就能进行推演。他们的小屋里,虞生的dna和指纹随处可见。
而祝余还和公安有密切的合作关系。
帮助一个协助他们破获大案的人找人,这对警方而言是小小的举手之劳。监控里出现过虞生——秀美的青年帮助一个拄拐的老人过马路,随后他走入某个刁钻的死角,旋即不见了踪影。
警方并没有发现小鱼。
立案,这是警局在震惊之余能够为祝余做的事情。“该死的。”陈肃肃挂断电话,他骂了句脏话,“我们这边的人手也不见虞老师。”
陈家在整个省甚至外面都说得上话,官方的渠道找不见,私人的地网也没有踪影,祝余的眼神彻底冷了。
他去过虞生消失的地方,走过那一条突然用来告别的路。有印记被明晃晃地消除,依照祝余曾经在国外积累的经验,知道自己恋人在被人刻意抹去。
答案几乎赤裸,祝余去问了父亲,可男人仅仅是冷笑:“你不继承我的衣钵,偏走老爷子的路,我们早已经没有什么干系。”
“既然没有干系,你的生活我凭什么过问?”
祝余又去问了母亲,在他如凉水一般的目光下女人哽咽着:“你是我肚子里掉下的一块肉,爱上谁我会不同意?”
祝余重又看向父亲,笃定地说:“我知道是你。”
而祝父毫无虚怯地对上他的眼:“祝余,万事万物,你要拿出证据。”
他们兵戎相见至此,少少有回转余地。祝余逆叛,他自少年起便不喜欢祝父现在的生意,在十多岁时经爷爷资助出了国。学习课程不是金融,祝余去过很多国家,青春时候难凉的血性让他进了战场。雇佣兵是危险的职业,祝余游走在灰色地带,他扛机枪,也用短刃。
他二十四岁时和祝老爷子通话,老人敏锐的觉察到孙子身上过于狂滥的部分,决心要将他拉入人类的社会。“祝余。”他的不容拒绝带着长辈对晚辈最真切的慈爱,“你是聪明人,知道不可能这样过一辈子。而且一直如此,对你并无裨益。”
于是祝余回来。
祝余庆幸自己归来,又庆幸他拥有一个雨夜。
穿裙子的、拎着一个小包的虞生就那样蹲下来,细细的骨架折起,将他变成很小的一团。青年看起来并不十分聪明,他的短头发、他的齐刘海都与身体散发出的滞拙贴合,偏偏又画了很俗媚妖艳的妆。祝余长久的在另一方水土,一下子不能分辨出真伪,是街妓的欲擒故纵吗?他首先这样想,然而虞生只是微微仰起头,捧起手接流到下巴的雨水。
一束暖黄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连同的妆容也变得清晰。雨水打着薄薄的眼皮,虞生的睫毛也颤颤巍巍,劣质的膏体让他的脸变成不协调的色盘,他微微启唇,好似寄生夜雨的妖邪。
偏偏下一刻,虞生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
无法形容那样一刹那,豆大的珠帘般的雨幕下,虞生像旧世界中着凤冠的新娘,他怯生又十足纯然的笑意里,所有杂乱的墨彩都消失了。
祝余曾示弱过。
他有骨头,也有分量十足的脊梁,而这些骄傲加在一起抵不过一个虞生。他与祝父交易,愿意学习和他人生道路完全不同的东西。做商人,做体贴父母的孩子,为了虞生祝余恳诚地低下头颅,然而祝父傲然:“你知道的,世兄家的那个姑娘痴情于你,我和你母亲对她也很满意。”
祝余顿了顿:“你想让我结婚?”
“每一个人都应当成家立业。”
“这是必须的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