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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记得这句尖叫。
此刻凄厉的尖叫和肆虐的风声一起回荡在耳边,她心里一阵发颤。
那是她的心里话,她第一次把对孩子的厌恶以如此激烈的方式发泄出来。
“这不怪我,不怪我。”
她低声呢喃,眼泪在枕头上洇湿一大片。
怪他,都怪他,他凭什么这么对她?
他出轨了,他们离婚了,孩子房子她都不要,他也同意了,却又在她离开前的那个夜晚喝得酩酊大醉冲进来强迫了她。
真可恨啊,他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这句话她当他面说过的,就在小区里,被一群人围着的时候说的。
那天她第一次见他哭,边哭边攥着她的手腕把她往怀里拽,像复读机一样说对不起,任由她的耳光甩在他脸上脖子上,打得他满脸是血。
不,不可能,她当时早就没力气了,他脸上的血不是她打的,那血是从他头发里流出来的,如今回想起来他的裤子膝盖处好像也破破烂烂的……
他摔了一跤吧,谁知道呢,四十岁正值壮年的警察竟然在自家小区里摔了个头破血流,笑死人了。
他这么着急忙慌冲出来找她是因为担心她吗?去他的吧,十分钟前他还在沙发上悠然自得地抽烟,观赏她失魂落魄的表情,而一个陌生女人正在她的浴室里,用她的沐浴露洗肮脏的下体……
她当时站不稳摔了一跤,刚好带倒了客厅电视柜旁边的一个花瓶,瓷片碎了一地,她爬起来继续往外走,瓷片割破她的丝袜,划烂她的脚,热热黏黏的血流得满脚都是,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直打滑。
疼痛太他妈的爽了,爽得她牙根发颤。
电梯门开了,她走了进去,徐昭林急促的脚步声被电梯门咚的一声隔绝在外。
深夜的小区竟然还有闲得发慌的人在到处瞎晃,看到她一开始都没什么反应,可等视线落在她脚上的时候就一个个尖叫起来,
“哎呦囡囡啊!哪能回事体啦?”
她很快就被团团围住,散步的遛狗的下棋的,里三层外三层堵了个水泄不通。
她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脚,血肉模糊的脚趾还扎着一块碎瓷片,指甲盖翻起来翘在空中,连指甲缝里都是血,身旁全是踩得乱七八糟的血脚印……
她真的是一个很差的女人。
徐昭林像疯了一样大吼着她的名字拨开人群,那模样好像她是他的爱人似的,
爱人,他爱她吗?
“你为什么娶我?”那是他们第一个结婚纪念日,他坐在她旁边皱着眉看手机,听到她的问题抬头看她一眼,再看看桌上她买的蛋糕,漫不经心地说:“因为该结婚了,下次别买蛋糕,我不吃甜食,你一个人又吃不掉。”
“男人嘛,玩累了就结婚,还得找一个纯的。”
这是她还在银行上班的时候同事总结出来的原因,她觉得很有道理,尽管她不是很喜欢她倚老卖老的腔调,金丝边眼镜后面时常泛着精明势力的寒光,笑嘻嘻的跟你拉关系唠家常,转头就借着帮个忙的名义把工作都扔给你做。
最关键她的地址也是这个同事告诉徐昭林的,那天她休息,如果不是同事多嘴,徐昭林这种男人应该也没那么好的耐心专门去找。
真不要脸啊他,拎着给别的女人买的饮料,在去找别的女人睡觉的路上拐了个弯,凶神恶煞地把正在浇花的她从六楼叫下去,那是她下过最漫长最胆战心惊的楼,她看过不少刑侦剧,警察第二次找你准没好事,
确实没好事。
他后来砰砰砰地敲开她的门递给她一张名片,脸黑黑的,长长的单眼皮看起来凶巴巴的,但还算有礼貌,站在门口没进来,“我叫徐昭林,有事打电话给我。”
那张名片她随手扔在玄关的钥匙盒里,和一堆水电费发票和外卖折扣券扔在一起,如果她不是被客户扇了一巴掌,应该永远不会再想起它吧。
她不是想让他给她撑腰什么的,她只是很迷茫,她一直都很迷茫,她报了警却被行里领导压下来了,那个打她的老太婆躺在地上撒泼,又坐在行长办公室骂骂咧咧了一阵,最后吃了一把精神疾病药物就大鸣大放地走了,
“你确定不追究?”
两个穿蓝色制服的民警同情地看着她,她还没开口就被行长和支行来的领导抢了先:
“是的警察同志,我们员工内部解决。”
评先进,承诺给她换岗位,他们塞给她一堆她不想要的东西,可她还是木木地接受了,
接受和抗争之间她总是选择接受,她好像天生不知道该怎么抗争,父母教导她的从来都是听话,因为不听话的孩子让人讨厌,她害怕被人讨厌。
那一年上海罕见地降雪,她衣服上包上落满了雪,化成水以后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她光脚站在黑漆漆的玄关,手里攥着那张名片,上面已经积了一层灰,摸起来沙沙的。
她很怕给别人打电话,能发短信就发短信,可她觉得发短信给那个男人好像更唐突,
嘟嘟嘟的声音响了好一会儿,最后变成暂时无人接听,她按下挂断键,拿着手机走进卧室,衣服没换包没拿掉就直挺挺倒在床上,白天的恐惧和委屈此时变成了麻木的困意,她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手机铃声吵醒,迷迷糊糊按下接听键:“喂?哪位?”
“你打电话给我,问我哪位?”低沉的男声冷冰冰的,听起来很不高兴,也很不耐烦。
她一个激灵就醒了,腾的一下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