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明明是个干净的笑容,里头却带了一些莫名的忧虑,看的谢清霖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却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承蒙谢表兄关照,只是病一好就想出来透透气,这就回去了。”
这样知礼、疏远的话,一时间让谢清霖觉得格外陌生,他甚至一时间忘记要说什么,顿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话,就看到沈明珠已经转身走了。
往日里他们说话,虽没有什么太多要聊的,往往都是沈明珠安安静静的在一旁,递上他合心意的东西,等到他忙起来了,还得想着催她回去。
从来没有对方像现在这般,毫无留念的转身就走,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
而且,对方的眼神里实在是太过干净,往日里清晰可见的依赖和崇拜,似乎都不见了踪影。谢清霖觉得心里十分的难捱,这种感觉比先前他夜里想起对方那双带了泪的眸子还要折磨,却又找不到出口。
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木讷讷的站在那里看着沈明珠离开的背影——好在不只是他一个人这样,一边的江少安也这般呆呆的站着,看着那抹粉色的倩影消失在曲折的亭台之间。
忽而,江少安低声念了一句,“往日里只道是觉得那句词太过直白,今日一见,才明白,不直白不可直抒胸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剩下的半句他没有说,但谢清霖怎会不知,他只觉得像是一股子酸水在心口里闹腾,眉目之间一片冰凉,皱在一起,最终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果然,江少安不算是屈居自己之下。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呵。
这是初见一个闺阁女郎就能念的诗词吗?
第5章
这两日正是谢侯爷休沐的日子,再者也是谢清霖访友几日,该见的师友都已约访完毕,除了那个江少安。
最近几日总是有各种借口来同他搭话,没聊几句就把话头转到了沈明珠身上,真是让人烦躁。再加上他同谢清霖虽分属不同世家,两家的姻亲却还是不断的,根本没有办法拒绝这人的探访。
好在昨个谢侯爷发了话,让他腾出一天空来,有着这个由头,倒是一下子让谢清霖清闲了起来。
今个天是真的好,沈明珠刚吃了早食,就看到自家的表姨母带着丫鬟们捧着一堆东西来了自己的院子里头。
只见表姨母竟是穿了一身同往日里头不一样的衣服,贵气非常,看的沈明珠移不开眼,夸了又夸。
“表姨母今个的衣服,实在是贵气的让我这院子里头,唰的一下就亮堂起来了。”
“明珠你这张嘴,真是甜到人心头来了,”怜爱的走到自家表外甥女身后,谢夫人拉着她的手往屋里头走,“难怪早前吃的那块糕点都不甜了,糖啊全化在你嘴里头了。”
两人笑着坐下,沈明珠有些好奇的看了一眼那些箱子,“表姨母,这些是?”
正了正脸色,谢夫人看着自己的乖顺的表外甥女,认真的开口道:“明珠,我同谢侯爷只有你表兄那一个混账小子在膝下,原本我是想着······”
她顿了顿,神色有点恼恨,“那混小子不识抬举,但表姨母是真的喜欢你这孩子啊。”
沈明珠笑了下,那双漂亮的眼睛真诚地看着谢夫人,“表姨母待我好,明珠是知道的。”
“唉,所以,我同谢侯爷商量过了,若是你愿意,以后你就认我周娉婷作干娘,”难得又说起自己以前的闺名,谢夫人像是带了点年少时候的豪气,“日后,你就是我谢家的女儿,谁敢欺负你,谁就是和我们谢家过不去!”
沈明珠像是糊涂了一样,呆愣眨了眨眼,似乎是没有反应过来,半晌,泪珠子就从那双绝美的眸子里头毫无征兆的滚落了下来。
“表姨母,我······”
她似乎是被这个消息惊到了,哆嗦了嘴唇。
“还叫表姨母呢?是不愿意吗?”谢夫人看着她的神色,心口软的不成样子。
却不成想,沈明珠刷的起身,而后直接跪了下来。
“干娘,”她双眸含泪,神色却正经无比,“之前母亲去世,父亲嫌我累赘,又恐我日后会带走母亲的嫁妆,将我放到外祖母家,半分银钱都没给过。”
“若不是您带我回家,明珠绝不会如此顺利长大。”
“只要您不嫌弃,日后,明珠定然将您当做亲生母亲侍奉。”
谢夫人瞧着她跪下,又是一阵子心痛,赶紧握住她的手,语气里全然是这些年积累起来的感情,“既然承你这一句话,日后也不必叫什么干娘,直接喊我周娉婷一句娘亲就好。”
“待你日后及笄了,我便替你在这京城里头寻一门亲事,在这里你干爹谢侯爷也有几分本事,横竖没人敢欺负了你。”
“就算,往后我和你干爹都撒手归西了,我俩那混小子、你兄长谢清霖,也断然不会不照应你的。”
沈明珠听谢夫人说完,早就泪流满面,她一头钻进了她的怀里,轻声啜泣道:“娘亲。”
“哎,好孩子,”谢夫人擦了擦眼角酸涩的泪,伸手一挥,那些丫鬟就把箱子挨个打开来了,“来,明珠,娘亲我今个,就给你好好打扮打扮,日后你出门,也不必带什么面纱,好叫外头的人也看看,我们谢府的女儿出落的何等好颜色。”
这句话以往谢夫人就想说了,却也明白自己外甥女的担忧,她鲜少出门、哪怕是出去也是一张面纱覆面,其实就是担忧别人认出来做错什么,会被指责到她这个谢夫人头上来。
而这边谢侯爷的书房里头,被早早喊来的谢清霖看见自己父亲在休沐的时候竟没有穿惯常穿的那几件宽袍,有些意外的问道:“父亲今日唤我来,可是有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你对你的表妹沈明珠,是个什么看法?”
书房中,日光透过春日里换好的茜纱照在谢清霖身上,他一时间有些拿不准自己父亲心里头的想法。虽从小父亲对自己的管教甚少,但绝不外人看上去的那么随意。
“表妹她,性子和顺,”谢清霖默了两息,话一出口,却又想起了沈明珠那双眼睛,一下子话停在那里了。
以往看着他,里面全是笑意,而昨日,那里面的平静中带了点愁绪,甚至还有一丝避之不及的恐慌,让一贯以为她再温顺不过的谢清霖,心头涌现出了一丝莫名的酸涩。
“哦?”谢侯爷面色带了点玩味,看着自己的儿子,“这就是你在外头斥责她的原因?”
“她已经承认是自己做错,”往日里引经据典的京城才子谢清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所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