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柳贵妃、张德妃、朱修仪等随侍皇帝多年的老人,却是见怪不怪的样子,就连声音温柔得可以沁出水的江充仪,眉毛都没未动一下。这位现今坐在皇位上的永旭皇帝,可没有先帝那般心软又多情的性格。早在东宫之时,随着这位主儿的喜怒不定,早就不知有多少红颜被遗忘在角落了。
沈茉云微微低头,一脸若无其事地用帕子擦拭着额角并不存在的汗珠,心中却在庆幸沈家家世还算不错,父亲在皇帝面前也能说得上话。否则,她肯定会跟蒋才人或者秦良人一样,入宫之际就要费尽心思地算计着,哪能这般自在,虽说她现在的日子也不算很舒服,但总比其他新进宫的低位宫嫔要好得多。
蒋才人的事就被这么掀了过去,为免气氛过于僵硬,高贤妃忙岔开话题,“淑妃妹妹,你那支蝴蝶穿花颤枝金步摇可真好看,瞧那只蝴蝶,几乱可真得恍若会飞出来似的。”
沈茉云笑了一下,不经意地动了动脖子,从花蕊中间垂下来的长长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起来,姿态唯美。她道:“这是我入宫之前,家兄送我的礼物,难得还能入了贤妃姐姐的眼。”
朱修仪经过上一回被皇后警告后,言语多有收敛,不过心里还是有些不愤,听了沈茉云的话后,她不由得笑道:“淑妃姐姐的那只金步摇,我记得去年就已经见我堂妹戴过,这是京城里的老字号福宝银楼昔年所出的旧款了,怎么淑妃姐姐还这般爱若至宝?莫非尚服局的人还没送上新的首饰头面给淑妃姐姐挑选吗?才让您连这些破旧的东西都舍不得换,用它们来充门面?”
“尚服局早就将东西送过来了。只是,这支步摇,是我兄长送我的生辰贺礼,意义不比其他。平日也是放得好好的,可是不知怎地,今日宫女无间中就将它翻了出来,这才想着戴上,以勉兄长怜我之情。想来修仪妹妹家中一定是兄友弟恭、姐妹情深,所以妹妹才会觉得这般无所谓,真是让你见笑了。”沈茉云一点都看不出生气的迹象,反而笑意盈盈地说着。
见笑什么?见笑沈茉云他们兄妹感情极好?朱修仪一阵气结,她在家时,因为性子娇纵,兄弟姐妹都不愿意接近她,直到她进入东宫服侍太子,吃了不少闷亏后才学会为人处事的道理,也慢慢地明白家族对她的重要性。只可惜晚了,再加上她又不是得宠的妃子,因此家中兄姐对她甚是冷淡,这让朱修仪闷气了一场可是又毫无办法,她人在宫中,可是也需要家族在外面的支撑。在这后宫里,认为靠着皇上的恩宠就可以无所畏惧的女人,是很难笑到最后的。蒋才人就是一个摆在眼前的前车之鉴。
朱修仪正想开口继续讽刺几句,不想萧皇后却先一步说道:“你们兄妹情深,也不失为一桩美事。”说着,神色淡然地看了朱修仪一眼,后者才颇为不甘不愿地闭上了嘴。
沈茉云继续微笑道:“皇后娘娘过誉了。”眼中却略带得意地朝朱修仪的方向瞟了过去,那神韵,颇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味道。
朱修仪看得心头又是一阵冒火,可是在萧皇后的长年威压下,倒底还是不敢作声。
张德妃看到朱修仪眼中的怒气,嘴角不由得一翘,当年柳氏得宠,为了分薄皇上的注意力,皇后便寻来了朱修仪荐给了皇上。一开始,朱修仪倒也真得了一段时间的恩宠,可惜她性子骄蛮,好几次惹得皇上不悦,而皇上从来都是被人哄的,又岂是会掉过来哄人?新鲜过后,她也就被皇上抛在了脑后。若非有皇后一直扶持,这九嫔的位置哪能轮得到她来坐?
这时,在沈茉云印象中一直是酱油状态的萧婕妤却是出乎意料地开口了,从其他妃嫔的表情来看,对此似乎也很感到意外。
萧婕妤长相甜美,微微一笑时,左颊会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她用手轻抚了一下腰间的佩饰,道:“淑妃姐姐与令兄长手足情深,着实让妹妹羡幕。幸好妾入宫以来,一直得皇后娘娘照抚,才可稍稍缓解思家之情……”
话没说完,萧婕妤脸色一变,立即捂住了嘴,将头转向右边,弯腰吐了起来,站在不远处的宫女忙上前,参扶的参扶,拍背的拍背,动作井然有序,不见半分慌乱。反倒是坐在她下首的赵婕妤和孙承徽忙站起身,不管心里是什么想法,脸上都是一副紧张的表情,孙承徽更是急急地问道:“萧姐姐,你怎么了?”其他人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挂上了关切的神情。
萧皇后眉头一皱,正想发话,却被柳贵妃抢先开口了,“萧妹妹这是怎么了?”
“妾凤驾跟前失仪,还请皇后娘娘恕罪。”那几下只是干吐,并没有弄脏地板,所以萧婕妤很快就直起身,用帕子捂住嘴角虚弱地说着。
“皇后娘娘待你可是比‘亲’姐妹还亲,自是不会怪你失仪的。皇后娘娘,妾说得可对?”柳贵妃似笑非笑地扫向仍然仪态端庄的萧皇后,嘲讽道。
“你不过是无心之失,本宫自不会怪罪于你。”被柳贵妃这么一说,萧皇后自然不会再发难,她十分沉得住气地问道:“可是身子有哪儿不舒服?”然后又叫玉桃去宣召太医。
萧婕妤叫住玉桃往外走的脚步,苍白的脸颊透出一点红晕,低下头道:“不用请太医了。”
“哦?”萧皇后觉得有些不对。
“昨儿太医已经来请过脉,说妾已有一个多月的身孕,只是浮脉刚现,还有些不准,须得再过半月,才可确定是否无误。”萧婕妤语气恭敬地对皇后说着,眼中闪过欣喜和羞涩。这么多年了,终于让她等到了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