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一大堆白花花堆迭在地上的身体,宋令捂住昌乐的眼睛,“别看。”
她调转马头,避开些。视野没了阻挡,宋令看清了情形。
地上横七竖八躺倒好多大汉的尸体,皆是一击毙命。人堆中间,是个青衣男子。
男子长相清秀周正,此时浑身是血,被压在两个大汉身下,行动受限,“姑娘救我!我被山贼掠来此处,不料山贼也被人袭击了。那伙人见我无辜,就饶了我一命。可是我现下全然动不了了,好心的姑娘,你,你救救我。”青衣男子说着便嚎哭起来。
衣袖被昌乐轻拉,宋令正捂着她的眼睛,低声说,“别害怕,我们先回去找渡大人。”
“公子,并非是我见死不救。只是见此场景,我们两个女子实在骇得紧,待我报官再来寻你。”
男子哭得悲凉凄惨,带着被抛弃的绝望。宋令瞧着他神情不似作假,只是眼前情景太过诡异,她完全不能相信男人。
“好,我等着你。”青衣男子抹一把眼泪,哽咽着说。
宋令当即夹马飞奔,不肯定留片刻。
当她看见守在树林边的大理寺官兵时,砰砰直跳的心才落回实处。
她翻身下马,将马背上的昌乐丢给丫鬟,小跑着进了客栈。
“渡渊!”宋令跑向他,一口气将刚刚在树林中见到的场景精准简要地描述出来。
很快,宋令带着渡渊又回到了事发地。
那青衣男子已昏死过去,他嘴唇发乌,仰面倒在尸堆上。
“把他挖出来。”渡渊下令,距离太远他看不清青衣男子的具体情况。
几个围着面巾的官兵走近,拨开冰冷僵硬的身体,把青衣男子拖了出来。
待他们将昏厥的男子待到渡渊面前时,渡渊脸色微变。
宋令捕捉到他的变化,凑在他耳边低声问,“这男子可是有什么问题?”
“大人,他应该是冻晕过去了。”
渡渊一挥手,“带回去,将他医治好。”
官兵们动了起来,渡渊低头,“还记得尹清吗?那晚我在她身边见过这男子。”
宋令脑中‘嗡’一声炸开,电光石火间,联想到王喜曾经说过的话,‘尹鸿后院被他嫌腻的女子,会被尹清身边的青衣男子带走!’
这青衣男子,极有可能就是将尹鸿后院女子带走的人!
可他为何又会出现在此?宋令再一扫眼前尸体,她说怎么那么熟悉!这些死去的大汉,不就是那晚跟在尹清身后的大汉吗!
房门被两个士兵把守,屋内渡渊宋令对坐。两人互相交换彼此所知的信息。
“莫不是起了内讧,青衣男子被尹清追杀至此?”宋令咬着手指,试图理清情况,“不对,青衣男子身边的大汉都被杀害了,他没有防身能力。尹清若是想杀他,他应当活不下来才对,更遑论出现在官道旁的小树林里。”
“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们是故意把青衣男子推到我们面前?”宋令说出猜想。
此话一出口,房间内静默片刻。
正巧屋外传来脚步,紧接着房门被人敲响,“大人,那名男子醒了。”
两人对望同时起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管他是什么目的,我们先顺着他,倒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宋令边走边说。
推开门,青衣男子正坐在炕上。见他们进来,青衣男子便挣扎着要下床行礼,嘴里还念叨着,“恩人!恩人吶!”
宋令和渡渊都没拦他,于是男子拖着病体踉踉跄跄真就跪倒在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见他不停,宋令开口制止,“言重了,公子病弱,还是快些上床休息。”
等男子爬回床上,盖好被褥,宋令才开口询问。
“公子如何称呼?”
“唤我魏远就好。”
“魏公子,雪天冻地,你怎会被山匪绑去?”
魏远长叹一声,说起前因后果,“我住在京城城郊,本是要求冀州城谈生意,谁知在路上遇见山匪。他们抢我钱财,将我随行仆从杀死。然后带着我,要我进城谈完生意后,把赚来的钱财也悉数奉上。事关性命,我别无他法,只好跟着他们进城。天可怜见!进城路上,怕是山匪仇人寻来,竟将他们全部灭口!那帮人明事理,并不滥杀无辜,我这才得以逃生。”
宋令安静听着,一番话倒是有鼻子有眼。只可惜渡渊认得魏远,故而他再怎么巧舌如簧,也只是徒劳。
不过她倒乐意陪魏远演戏,于是接话,“那魏公子今后有何打算?”
魏远面上挂出讨好之色,“不瞒姑娘说,我想回家,然孤身一人,又死里逃生,实在害怕。不知你们二位要去何处?若是顺路,我想与你们同行。”
宋令不动声色地看渡渊一眼,要怎么回答她说了不算,于是闭嘴,等着渡渊答话。
“我们要去京城。”渡渊没有隐瞒,直接说出目的地。
魏远眼睛一亮,像是看到救星般,“太好了太好了,我去京城城郊,想结个伴,一同赶路。”
“嗯。”这便是同意了。
魏远长长呼出一口气,讨笑着说:“那便有劳二位!”
不再过多寒暄,两人径直出了房门。
他们刚一出门,炕上温良无害的魏远就换了副嘴脸。他眼中流出悲凉与痛心,将贴身放置的文书拿出来,塞到枕头下。
这次分别,与她便是永别。
想起女子的面容,魏远心中便开始绞痛,他不敢再想下去。透过木床看向四四方方的天空,他这一生,作孽太多。他知道自己总不会善终,今后他不在,唯愿那人后半生顺遂平安。不求欢喜,但求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