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安业寺一声哀嚎,惊得山中林鸟乱飞。
了渡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房中之人说道,“筠笙稍坐,我去去就来。”
说罢,便起身走到禅房前,门刚推开,小慧觉便耍赖钻了进来,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
“师父~师父~你救救徒儿吧~”
了渡故作愠怒,轻轻拍了拍慧觉的脑门,“胡闹!你师兄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这般没长进是想让师父一起被笑话吗?”
小慧觉撅着嘴,摸着脑门,目光好奇望屋内探去。
王七郎淡笑着朝他招手,“小师弟,一年不见长高了。”
“哇!”小慧觉一见王家七郎顿时喜出望外,蹦蹦跳跳朝他跑去,“五师兄,你可算回来了,听闻你在外游历这一年行侠仗义做了不少好事,快与我说说。”
谢家灵玉,王家谪仙。
谪仙只怕是天下人对王家七郎最大的误解。
实际上的王七郎狷狂不羁,自幼不喜权势富贵,十二岁便改名换姓拜入了渡门下,若不是王家举全家之力先一步找到他,他早已削发为僧,成了真正的佛门中人。
在小慧觉看来,这位五师兄也是个妙人,他虽生于富贵,却从不贪恋权贵;他喜欢佛门清净自在,却不喜佛经大道渡人,他与其他严如父兄的师兄们不同,他会给他削木剑,刻木马,还会把他背在背上摘杏子。
王七郎将了渡的纵容看在眼里,笑着摸了摸慧觉光光的头顶,“待我拜见了师父再与你好好说。”
小慧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突然闯入打断了师兄和师父的叙旧,他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头,“瞧我!师兄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肯定有好多话要同师父讲,我去外面等。”
说完,一溜烟又窜了出去。
了渡眉眼平和,略有笑意,“你这小师弟越大越没定性了,以前三岁还能坐着听完一篇经,现在做功课不是睡觉就是偷吃。”
王七郎听出了了渡言语中的放纵,眼里噙着孺慕的笑意,“那还不是师父您宠的?”
了渡却从未压制慧觉的天性,只要他品性不歪便任由他生长。他也从未将慧觉当成一个小和尚教化,而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等他以后长大可以自己选择时由他自由选择自己的人生。
这样的用心,王七郎深有体会。
好比当年,他年纪尚轻,不喜权势富贵便妄图用佛道去抗争,师父明明看在眼里却不偏不倚教他三载。
待他更明事理,想清楚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后,师父便又双手合十亲自将他送下山门。
便是这份度化的恩情,王七郎视了渡如师更如父。
因着小慧觉还在屋外等,师徒俩寒暄了几句,了渡便将王家七郎送出了门外。
“师兄,你与师父这么快就说好了吗?”
王筠笙回头看了看紧闭的禅门,眼中略有一丝复杂,却又在看向慧觉时很快遮掩了过去,“小师弟,师父他还是老样子吗?”
两年前,了渡九皇修为一朝散尽,这件事整个安业寺也就只有他座下六名亲传弟子知晓。
方才王筠笙观了渡面相,眉宇之间呈现出一种衰败之气,就好比佛前燃耗一夜的烛台,油尽灯枯不复明亮。
说起这件事,小慧觉脸上明显多了几分落寞。
“师父说这一切都是定数。他都已经看开了,五师兄您不知道,师父两年前就已经开始在物色安业寺的佛道传承人了。”
王筠笙略有惊愕,“佛道传承人?难道不是慧机大师兄吗?”
说起这个话题,小慧觉眼中终于有了一抹亮色。
“五师兄,我们可能马上就要有个小师弟了。你是不知道,季师弟真的好厉害,一卷千文的大乘经,他看一遍就能倒背如流。”
“哦?”王筠笙不觉被勾起了好奇心。
小慧觉顿时更起劲了,“两年前,师父闭关前一日在大雄殿前开坛讲经,末了忽然提出让一众弟子以佛悟出一偈语,大师兄作一歇曰:‘身是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我们听了都道好,可师父却不甚满意。”
“此歇由众口相传传到了殿前香客们耳朵里,众人纷纷响应作歇语,说来也巧,香客们的歇语都是用红绸绑在祈福树上,偏偏师父路经宝殿树下,一段红绸忽然飘来缠住了他手中的佛珠。”
“红绸中亦有一道歇语,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
备注:上述歇语摘自:慧能大师《菩提歇》。
比剑问道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王筠笙出自诗书礼乐之家,便是他不如了渡佛法造诣也能品出作此歇语之人心境之高。
“这便是你说的季师弟作的?”
小慧觉每每谈起季怀瑜都极尽维护,“嗯嗯~师父一见这歇语神情大触,我从未见过师父眼中有过那般强烈的情感,季师弟真的很厉害。”
王筠笙略有斟酌,“你方才说这位季师弟是位香客?他还未曾出家?”
小慧觉幽幽叹了口气,“可不是嘛,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想通。”
王筠笙好笑地摸了摸慧觉的头,“佛门讲究缘法,如果他真的与佛有缘,参悟也是早晚的事。”他顿了顿,又问道,“方才你在师父门前大闹又是怎么回事?”
慧觉顿时小脸一垮,“顾施主又来山中了,她每日无事便喜欢捉弄我,真是太讨厌了。”
王筠笙心思微动,“就是那个让师父一朝散尽修为的顾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