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快逃!”裂缝对面,长穗听到桓凌喊道。
“不要回头。”
“穗穗,千万不要回头。”
梦境一寸寸坍塌昏暗,耳边出现熟悉的凄厉惨叫,周围似有烈火在焚烧。长穗的视线陷入黑暗,她看不清周围发生了什么,只能跌跌撞撞往前跑去,大声喊着阿兄的名字。
这是梦。
长穗一遍遍告诉自己,她只是陷入了梦魇中,必须赶快离开。
然而在梦中,她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固执在黑暗中跌行,婚服也因此破破烂烂。她走了不知多久,体力不支即将跌跪在地时,一只手自身后稳稳扶住了她。
“阿兄?!”长穗惊喜,刚要回头。
就听身后传来低低的叹息,“要让你失望了。”
黑暗中荡开层层暗红,与鬼魅乌发纠缠在一起。那人将苍白的手搭在长穗肩膀,贴身靠近凑到她耳边,声线轻柔又缓慢,“是我呀。”
“师尊。”
哗——
长穗转头的刹那,梦境破碎,难以言说的心窒感直接将她拉离噩梦。
“……”
长穗醒来时,呼吸不畅满头大汗,下意识去摸眉心。
可她也不知,自己因何要摸眉心,只觉得浑身颤栗像经历了一场很恐怖的事,远比她先前的任何一场噩梦,还让她惊惧震颤。
究竟发生了什么?那场大婚,究竟发生了什么?!
长穗捂住疼痛欲裂的额心法印,知道自己遗忘了一部分很重要的事。又或者说,并非是遗忘。
目光落在腕上的无垢绫上,轻薄细细的法线在她腕上缠绕了数圈,冰花吊坠在其上突兀又不搭。这枚冰晶雪花吊坠,是长穗来到凡世后,才出现在无垢绫上的,冰花吊坠上有她的灵力波动,被施了高阶封锁咒。
初入尘世后,长穗察觉到自己的记忆出现残缺,花了好些功夫,才解开封锁咒上的第一道禁制,冰花中释放出来的并非她残缺的记忆,而是一段她的独白:
【长穗,当你听到这段留音时,你已经离开了灵洲界,跳入了三千虚空境入了轮回。
我并不知虚空境会将你传送到何方世界,也不知你会以怎样的情况进入凡世,但我知道,此刻的你定茫然不解,究竟发生了什么,现在由我来一一告诉你:
灵洲界毁了,毁在了你亲手养大的徒弟手中。他不仅叛宗堕魔,还让蛮荒重现世间,将灵洲界变为人间炼狱。
……你与他签下了契约誓文,逼他将恶魂剥离投入了虚空境,只要你随恶魂跳入轮回,找到它,以善念净化将其恶念湮灭,才能重新救回灵洲界。
还有你的兄长桓凌,也被暮绛雪投入了三千虚空境历劫,无论如何,你都要找回阿兄,护他安全无忧。
为了能顺利达成净化恶念的契约任务,我已将你的部分记忆封锁,求求你,求求你在誓约完成前,千万不要再破解冰花上的封锁咒……】
在说到最后几句时,长穗听到自己的声音哽咽又压抑,带着她无法共鸣的痛苦。
是的,长穗的记忆是残缺的。
她记得自己在灵洲界的美好,记得她如何亲手养大了小徒弟暮绛雪,也记得她与阿兄桓凌的点点滴滴,唯独忘了灵洲界是因何而毁,也忘了她的小徒弟是因何堕魔叛宗,甚至发疯毁了灵洲界。
她在灵洲界最后的记忆,便是梦中那半场大婚。记忆戛然而止,至于大婚的结局,却被她自己封锁了起来,至今不知后面究竟发生了何事。
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穗心焦难熬,不顾自己的劝阻,一直在想法子解开封锁咒,奈何现在的她法力低微,灵洲界的自己想来也料定她不会乖乖听话,所以冰花上的封锁咒极为复杂高阶,她解了数年也只解开了第一重,还是她故意让自己解得。
将大半的灵力注入冰晶雪花中,这次的她也依旧未能解开咒术。她烦躁地站起来,扬起手腕瞪向那枚剔透漂亮的冰晶雪花,却忽然发现,毫无杂质的冰体内多了一点红色污痕,像是一滴血渍。
随着光线的透入,那滴血渍越散越开,逐渐将整枚冰体染成暗红色,泛出凛凛寒意。
【这枚冰晶雪花体,是恶念凝结,血意越重,恶念愈深。】长穗想起自己的留音告诫,【等何时晶体化为无暇透色,恶念便已被你净化湮灭。】
【切记,恶魂残戾可怖,我虽封了你的记忆,但万不可将其当成你记忆中的暮绛雪!定要万事谨慎留心!】
冰晶雪花吊坠……彻底变为了暗红色。
长穗睁大了眼睛。
初找回暮绛雪时,这枚冰花明明还是透色,怎得今日突然变成了血色?!
自己的告诫还在耳边遍遍回想,长穗想起刚救回来的小徒弟,一时间恐寒漫上心头,慌乱下撞翻桌上的茶盏,滚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啪——
过大的动静,惊吓到门外的清棋,她敲了敲房门,担忧询问:“尊座,发生了何事?”
长穗深吸了口气,回:“没事,不小心撞翻了东西。”
得到长穗的允许,清棋带着秀琴进来收拾残片。朱漆雕花木门沉重,推开时发出闷响,随着房门敞开,屋外清冽的雪气侵入,吹散满室浓郁的安神香。
“外面雪还未停?”长穗按了按额角。
清棋点了点头,“清晨停歇了片刻,这会儿又下大了呢。”
自从在海岛回来,这雪断断续续下了五日,她也跟着入了五日噩梦。
想到刚刚梦中的场景,长穗下意识去摸腕间,冰花吊坠泛着沉甸甸的血红,坠的她手腕沉重有些难以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