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是寻常日的谈天,暮绛雪嗓音温和带着几分笑意,如同长穗可以听到回复,很认真询问:“师尊会生我的气吗?”
“师尊若不回答,那我便当你同意了。”
同意了就不可以再反悔,不可以反过来同他发脾气。
暗色情绪自车厢蔓延而出,一股莫名刮来的寒风不散,风如利刃割破人们的皮肤,留下细细血痕。悄无声息间,乌云吞噬了半个太阳,天色暗了几度。
狭窄的小巷中,赵元齐阴沉着面容,正掐着一人的脖子往墙上按,“这么好的机会都能让人跑了,本殿养你们何用?”
“你们怎么还有脸来见我!”
“本殿不养废物,以死谢罪吧。”
在他将断气的尸体甩到地上时,一直沉默不语的司星像是感受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忽然绷直身体护在赵元齐身前。
“又怎么了?”赵元齐烦躁问道。
司星摇了摇头,说不出所以然,只是本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危险正在逼近,这种感觉似曾相似,就像……
就像多年前,天降红雪那日。
就在她准备出手时,诡异的危险感,忽然散了。
“……”
长穗是被腕间的冰花烫醒的。
被迫从沉甸甸的梦境拉出,她浑身不适头疼得厉害,忍不住嘤咛出声。
周围的空气似是被烈火焚烧蒸煮过,长穗呼吸不畅有些喘不过气,吃力掀开眼睫时,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俊容,青年五官精致出挑,只是向来温和润亮的瞳眸,不知因何变得沉甸甸,它们凝聚出浓稠实体漫出眼眶,张牙舞爪似要吞噬每一个望向他的人。
“暮、暮绛雪……”长穗弱弱出声。
只是眨了下眼睛,那些可怖诡异的东西便消失无踪,仿佛只是她初初醒来迷糊中的幻觉。
不等她再多看几眼,眼前一花,她被人用力拥入怀中。那双手臂勒紧桎梏住她,似要将她嵌入身体中,长穗的面容被迫埋入暮绛雪的胸膛中,听到他低低喊了她一声:“师尊。”
“你终于醒了。”脆弱低低的语气,裹挟无限眷恋。
很奇怪,不知道是不是还没彻底清醒过来的原因,长穗总觉得他低弱的语调之下,更多的是冷冰麻木,看似的欣喜只是一层伪装,更多的是对她此时醒来的惋惜暴戾。
看来她真的还没清醒。
长穗几个深呼吸,脑海中闪过她昏迷之前的画面,将人推开一些问道:“发生了什么?”
自居诸不息进入她的身体后,她便彻底没了意识。
暮绛雪长睫微颤,盯了她几瞬似在观察她的表情,无端抬手去碰她的脸,“师尊都不记得了吗?”
长穗微微偏头躲开,不习惯他的动手动脚,“我该记得什么?”
她神色坦荡,忆起雪山记忆毫无扭捏羞赧,于是暮绛雪便意识到,赵元凌是在长穗失去意识后寻到了她,并自作主张把人抱到了怀中。
【岁岁……】
【穗穗。】强迫自己再去回忆雪山那幕,暮绛雪从赵元凌的神情语气中,有了隐约的判断。
真的是……不可饶恕。
暮绛雪缓慢垂落眼睫,瞳中幽冷的情绪一闪而过,再抬眸,他以苍白忧虑的神情望向长穗,固执的再一次将长穗拥入怀中,“师尊。”
冷冰冰的语调穿上一层忧郁,他听到自己说:“赵元凌险些害死你。”
在几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当朝太子与国师大人搂抱在雪山中,清白与否已经说不清了。这件事也瞒不得不能瞒,唯一堵住悠悠众口的方式便是将人杀光,如若不然,等待他们回去的只能是流言蜚语。
那将是一头残忍凶兽,轻而易举就能将他们吞吃殆尽。
当长穗从暮绛雪口中听到那些描述时,脑海中闪过模糊画面,好似似有赵元凌将她从雪中救出的画面,耳边传来赵元凌焦虑的呼唤,她按了按额角,当时好似听到赵元凌问她:【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一同上的雪山,她自然会出现在雪山之中,可赵元凌为什么会这样问她?
除非——
长穗脸色一白,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无意识打断暮绛雪的话,“阿兄现在在哪里?”
暮绛雪声音顿住,语气不明道:“师尊现在还想见他?”
长穗犹豫了下,想到某种可能,她确实生了几分怯意,可当得知赵元凌自下山后便昏迷不醒后,她还是决定过去看看。只是不等她推开车门,她的手臂便被暮绛雪抓住了。
“你要想好。”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收拢,暮绛雪将面容埋在阴影中,一字一顿道:“现在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若去见了他,就彻底说不清了。”
可是清清白白的二人,凭何要为了所谓的清白二字,就避嫌不见?
这便是长穗最厌恶人类的一点。
排斥的情绪上头,加之种种其他情绪堆积在心口,这导致对人类摸索还不够透彻的她拂开了暮绛雪的手,她自觉孤高的回了句:“说不清便说不清罢。”
她本就恣意自由,从不是活在人类的闲言碎语之中。
所以她毅然推开了车门,在神色各异的众人中,迈上了赵元凌的马车。
在医官的治疗下,赵元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已经处理包扎,短暂清醒了过来。看到长穗出现,他眸中闪过诧异愧疚等太多情绪,复杂到长穗看不懂。
“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来找我。”赵元凌虚弱道。
长穗低下脑袋,她可以不在意旁人的流言蜚语,但很在意赵元凌对她的态度。想到自己的猜测,她几次张口想问什么,但又不知该怎么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