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警员在门口等他,见他出来了,提醒道:“别跟证人说太多,特别是这种,你永远不知道他们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麻烦。”
“是,下次不会了。”嘴上应着,心里挥之不去的,是沧沐最后展露的笑颜。
随着办案人员的撤离,屋里的佣人也都退下了,他们要赶去照料的首领和两名受伤的家族成员。
沧沐终于可以松口气,拿起取证通知单细看。
单子是桑切兰语的,完全看不懂。不过最底下有两串数字,一串短的一串长的,中间以短横线相连,应该是刚刚那个警员说的电话号码了。
可惜这串数字现在对她来说毫无用处。
德尔森给的手机在事故中报废,她没有可以打电话的工具。除此之外,还有最为关键的一点。
虽然年轻的警员回应了她,但另一名警员对此未置一词。如果警署跟卡蒂奇家族一丘之貉,那么当年轻警员因为这件事被警署的前辈“教育”一番后,他就会为自己的不谙世事和冲动而后悔。
那样的话,联系他将会变得危险。
眼下的最佳选择,是安心养伤,祈祷并等待德尔森平安醒来并重新予以安排。
他已经将她送上了回家的路,没有理由因为一场车祸改变主意。
对,没有理由。
发霉的土豆
德尔森昏迷期间,时间走得比以往还要缓慢。
因为太无聊了。
以前,除非德尔森明令禁止她外出,一般情况下沧沐可以自由地在卡蒂奇府穿行,包括前院和后院。在特定人数的家族成员的陪伴下,还可以去附近的雪原和树林。
本质还是囚禁,但她至少有所消遣。
然而现在,佣人不敢放她出房门,更不想因此惹出麻烦,只能力所能及地满足她的需求。比如提供书籍和餐食,召唤医生前来换药和检查,以及补充用完的生活用品。
他们对她有求必应,也算礼貌客气,前提是她乖乖地呆在房间里。一旦沧沐有出门的迹象,哪怕只是拉了拉门,门外都会立刻响起声音:“请回去呆着吧女士,需要什么请使用内部电话。”
因此,沧沐比过去任何时候都要无法忍受留在卡蒂奇府的每一分每一秒。
她设想过强行离开卡蒂奇府,可这样的机会实在渺茫。所有人会一拥而上钳制住她,并且把她绑起来。
他们不敢伤害她,但更不敢想象首领醒来后找不到她的后果。
所有人都处于首领的“恐怖控制”之中,一些雷厉风行的规则,在首领缺位时,成为卡蒂奇家族的支柱。
可是我又该怎么办呢?
燕代城的机场,也许崔叔叔正一遍又一遍焦急地拨打她的电话,也许他已经告诉了母亲她要回去的消息,而她躺在医院的母亲,也许还在高兴地期待女儿归来。
但是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想象中欢聚的场景,即将开启的崭新生活,自由而不受约束的空气,全都没有了。离开桑切兰之事又一次变得悬而未决。
都是德尔森的错,都是他!
如果不是被他绑到这里来,她怎么会遭遇这种事?因为救过他的母亲,就对她发生兴趣,是缺爱吗?缺真挚的友谊吗?还是缺一个无知的、可利用的普通人?
沧沐越想越气,原本她希望他快点醒过来,好赶紧把她送回去。现在她觉得,如果他能就此丧命,事情反而简单得多。
倘若他不在了,卡蒂奇家族就没有任何人有理由将她强留了,更不存在变数了。因为从始至终,想要她的人就只有德尔森而已。只要没有了他,由此衍生出来的任何事,都不存在了。
想是这么想,但每当沧沐祈祷的时候,最先冒出来的念头,还是希望他快快苏醒,然后才补一句:或者快点挂掉!
整个卡蒂奇府密不透风,除了持有执照的医生和随行护士,其他人一概不允许入内,连嘉内莉和莱克斯也不能。沧沐好几次从窗口看见他们前来探问情况,被门口的家族成员制止并劝返。
警察对沧沐的取证工作结束以后也被禁止进入,据说要等德尔森恢复意识才能进行下一步取证。
在这样严密的保护下,除了沧沐因报复心理生出的恶意诅咒,估计没有什么其他东西能够伤害德尔森。
好吧,恶意诅咒也未必能。
好多天过去了,多到沧沐几乎忘却时间的概念。她不再祈祷,也不再诅咒,她懒散困顿,思维因缺乏思考变得迟钝,反应因四体不勤变得迟缓。
她快要成为一颗发霉的土豆,快要成为一个废物了。
风呼呼地吹,一阵又一阵,沧沐以为要下雪了,慢腾腾地走到窗边打算关紧窗子。楼下,卡蒂奇宅邸的大门外,一名身穿警服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尽管距离不近,沧沐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是几天前做取证记录的年轻警员,她甚至记得他的名字。
安德鲁奎站在道路旁的一棵树下,正拿了一个小本认真地写东西。可能是打好了商量,卡蒂奇的家族成员对他的存在见怪不怪,没有驱赶他。
他套着厚厚的大衣,戴着又厚又大的手套,写起字来缓慢笨拙。即便如此,这身装备也难以抵抗一波又一波侵袭而来的寒意。他停下笔,冷得直晃身体。
沧沐关起一扇窗,因为这个举动,安德鲁发现了她,遥遥地朝她挥手。
沧沐知道自己不应该对此产生一丝一毫的反应,但她也确实没想到对方会打招呼,所以关窗的动作还是停顿了。安德鲁知道她看见了自己,手挥得更用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