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仅存的勇气在与德尔森接触之后消失殆尽,现在的他,只想赶紧逃离,离得越远越好。
沧沐傍晚回到卡蒂奇府时,德尔森已经在家了。他们在餐桌前落座,边吃晚餐边闲聊。
冷不丁地,德尔森提起了安德鲁。
“我今天在路上碰到一个人,猜猜是谁。”德尔森卖起了关子。
“卢内奥先生?”她发誓,这真是她的第一反应。
德尔森的手顿了一下:“是时候关注你脑子里出现莱克斯的次数了。”
“我能想到的也就他和嘉内莉了,但是我刚从嘉内莉那儿回来,你碰到的,除了卢内奥先生,没别人了吧。”沧沐不急不忙地说。
“嘉内莉啊……前阵子还是‘查克斯小姐’呢。你什么时候能叫我的名字?”
沧沐忽略了他的问题,问:“你到底遇到谁啦?”
德尔森盯着她看:“以前在这附近巡逻过的那个警员,安德鲁·奎,你有印象吧?”
听到那个名字,沧沐几乎条件反射地打了个寒颤,她不敢看德尔森,装作正在认真地切肉,随口应道:“嗯,记得。”
“他从横吉斯回来了,我邀请他明天过来坐坐。”
沧沐又感到一阵寒意,仿佛全身的血液正在慢慢凝固。挣扎了一会儿,她问:“为什么?不过一个小小的警员?”
德尔森温和地笑道:“因为他曾经为你排忧解闷,我以为你会想当面表示感谢,毕竟他走得太急了。”
他在试探她,也在要求她,她必须和安德鲁正式告别。
沧沐不知为何,鼻头有些发酸。
安德鲁于她,好比一种象征,一种内心的坚守,若彻底放下他、遗忘他,她的心中也会失去坚守的一部分。反过来也是一样,当她放弃了某种坚守,自然而然地,安德鲁的存在也会从她的心里淡去,她会成为并不想成为的人,投身到并不愿做的事情上。
但孤立无助也没有任何力量的普通人,谈何坚守?她现在最大的心愿,是活下去,骗取或者利用德尔森的信任,回到她的祖国燕代。为此,她必须放弃曾经支撑过她的人,尘封那段灰暗中带来了光的记忆。
她别无他法。
“我知道了,正好明天没有出门的计划。”沧沐轻轻地吸了吸鼻子,开始往嘴里填塞食物。
德尔森的笑容逐渐褪去,但他不想重蹈覆辙,便将阴暗的情绪硬生生压去心底。
彻底的告别
这一夜,沧沐睡得很不安心。想起卧室里有监控,她不敢频繁翻身,以免被发现她在心神不宁。好不容易在接近凌晨四点的时候小睡了一会儿,结果八点多又没来由地惊醒,就再也睡不着了。
等待安德鲁的期间,沧沐也惴惴不安,她无法预见见面后对方的反应,更不知道今日的会面将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她总觉着在德尔森的心里,安德鲁这事儿还没有翻篇。
哎,那个傻瓜,一别两宽多好,还跑过来干嘛呢。
沧沐有点嗔怨他,但又不能全怪他,因为她的期望和举动助长了他的行为,而现在她却希望他当机立断地放下,别再节外生枝,这怎么可能呢?
上午十点半左右,安德鲁出现了。他穿着制服,拘谨地和德尔森以及沧沐打招呼,通常情况下,男性宾客可以对女主人行吻手礼,但他并没有这么做,只向沧沐点头示意,很快便移开了目光。
德尔森吩咐佣人倒茶,安德鲁说:“我就不喝了,一会儿要赶车回横吉斯。”
“是吗,我的朋友?”德尔森的声调毫无起伏。
“是的,非常感谢您邀请我,我也很高兴看到您和……贵夫人精神矍铄。”说到“贵夫人”这个词时,安德鲁的嗓子突然发干,不禁咳了一声。
沧沐感到自己的嘴角和面颊抖动了一下,几乎要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了。
贵夫人,讽刺又可笑的称呼!
通过安德鲁夸张的用词和过分的疏离,沧沐算是看明白了,德尔森早就就这次会面给他提过醒了,她根本是在庸人自扰。
就这样吧,既然都打点好了,就陪他们演下去吧!
沧沐本想笑着送安德鲁离开,可是在他转身之后,她的胸腔突然爆发出剧烈的抽痛。泪水汩汩流下,看不清他远去的背影,耳边嗡嗡闷响,听不见送别的声音。她迈出会客室,埋头往自己的卧室快步走去,只想赶紧安静地哭完然后恢复原样。
就在离卧室只有不到十步之遥的地方,身后一股巨大的蛮力扯住了她。沧沐把头歪向墙的一边,回避与他对视。
德尔森拽得很紧,紧到仿佛要握断她的手腕,但是此时的沧沐却连这样的疼痛也感受不到了。
“你怎么了?”德尔森的声音有些扭曲,像强压着极大的怒气。
沧沐只能摇头,因为只要一说话她绝对会溃不成堤。
“我在问你怎么了!”
德尔森强行把她的身体掰过来按到墙上,然后用一只手捧起她的脸,她的脸憋得通红,流满泪水。
他眉头紧皱,自嘲地轻笑了一下,凶狠地看着她,却又露出悲伤的神情:“你在哭什么呢?”
沧沐一言不发,她还能说什么?她在为另一个男人的离开而伤心,而哭泣,铁证在前,她还能找什么借口呢?
有什么做法能够平缓这种境况?有什么是德尔森希望的吗?
他怒气当头,为她为安德鲁流泪,也为她的心仍然对他表示拒绝。他安排这场见面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好好同安德鲁、同那段连表面的异心都那么明显的过去道别,所以他早该预料到她不会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