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子手指紧张地卷着袖角,仰头望着吴老小声问道:“皇叔睡下了吗?”
自上次不知为何惹镇国王不快后,言霁就有些怕对方,本想着若他睡下了便好,自己歇过一晚等雨停就离开,但没成想吴老和蔼地笑着道:“王爷在外处理公务,还未回府,老奴已派人去叫他了。”
其实不用叫也可以的
下人烧好热水,吴老让言霁先去沐浴,过了会儿,因府上没有小孩的新衣,便翻出顾弄潮小时候的衣服过来,让言霁替换。
怕小皇子会不喜穿旧衣,还在屏风外解释了句:“这件衣服王爷当时还没来得及穿过。”就随老王爷去边塞御敌了。
言霁对身边人的情绪很敏感,听出吴老话中的惆怅,一算时间便清楚了原因为何,越发不敢有更多要求。
沐浴更衣出来,吴老带着他去镇国王旁边的屋子里歇息,言霁想着自己是外客,主人还没回家就入睡未免有失礼仪,便燃着灯枯坐着等顾弄潮回来,致过谢才好就寝。
等到亥时末,终于听到外面传来声响,言霁提着等跑出去站在廊下,隔着雨幕看到被人搀扶着往院内走的镇国王。
镇国王脚步虚浮,俊容酡红,按着胀痛的太阳穴时抬眸瞥见站在廊下的小皇子,脚步微微顿了下。
模糊的雨幕中,那张相似的脸。
只不过那人从没燃灯等过他回来。
吴老撑着伞为顾弄潮遮雨,察觉他的视线,忙说道:“十一殿下车陷泥里了,来府上避避雨。”
顾弄潮收回视线,一言不发地进到屋内。
言霁有些无措地跟了进去,看着下人手忙脚乱地伺候镇国王擦洗,想着对方喝醉了,他是不是应该明日再来道谢。
鞋尖刚转了个弯,就听见人群围绕中一道清冷淡漠的声音说道:“过来。”
这声音一点也不像醉酒之人能有的。
乖顺走过去时,言霁才发现对方根本就没醉,刚刚那副状态估计是做给旁人看的。
挥手让底下的人退下后,顾弄潮撑着额角问道:“听说殿下今日被留在学堂抄书了?”
一副大人的口吻,明明自己也是个少年。
言霁垂着头抿了抿唇,并不意外这件事这么快就被传了出去,他们这些皇子各个都是没有秘密的。
老实答道:“课上典学抽问,我没回答上来。”
太学院内不知变通的老迂腐也就那么几个,顾弄潮嗤笑了声,将手抬了抬:“过来。”
言霁磨蹭地走过去,温热的手掌落在他头顶,十分熟稔的揉了一把。
“以后若不想回宫,就来本王府上,府上空房多,容得下你。”
言霁愕然抬眼,视线正巧落进那双深黑如潭的眼眸中,言霁仿佛听见自己的心跳咯噔了一声,朱唇动了动,没将心中的疑惑问出口。
顾弄潮能知道他在学堂被罚,这不奇怪。
但知道他心里一直以来隐藏的想法,这就很奇怪。
同时,言霁在顾弄潮抬手时,问道袖中散出的浓郁胭脂香,学堂中有些人偷偷去逛了花楼回来,身上就有这股香味。
顾弄潮收回手正要叫他回去歇着时,听到面前的小皇子好奇地问道:“你去喝花酒了?”
顾弄潮怔了下,随后勾了勾嘴角:“跟一些人交际,免不了去这些地方。”
言霁眨了眨眼,沉思道:“皇叔都已经贵为王爷了,还需要跟他们斡旋么?”
顾弄潮没说话,只要身在朝廷争斗中,这些事总少不了。
言霁悄无声息地揪着袖子,心中暗想,原来镇国王也不似表面上这般容易,强大的背后,总是要付出比常人更艰辛千万倍的努力和隐忍。
“回去睡吧。”顾弄潮往后窝在软塌内,懒洋洋地揉着额角,过了许久,也没见面前之人有所动作,复又睁开眼看过去,瞧见小皇子红透脸嗫嚅,“我会一点按压手法,或许可以帮皇叔缓解一二。”
顾弄潮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有什么要求?”
被直言道出,言霁越发不好意思,声音更小了,隐在雷鸣中几乎听不见:“我怕雷。”
怕雷?
顾弄潮从不知原来言霁小时候还像寻常小孩一样怕雷过,所以这大概也是为何,另一个时空的言霁并没愿意全心信赖他。
“揉舒服了,就准你跟本王一同睡。”顾弄潮一松口,言霁悄无声息定了心神,走过去伸手按在顾弄潮头部穴道上,力度适中轻缓,显得有些局促。
顾弄潮并没有因为言霁的按揉而好上多少,但小孩柔软的指腹擦过时,让他内心情绪平复了很多。
说让言霁给自己按按不过是纵容小孩的一个借口,真按上了,又一时不好收回这句话,想着等一会儿就让他去睡觉,毕竟真是长身体的年纪。
心弦松懈下来,酒意上头,不免有些昏昏欲睡,一晃两刻钟便过去了。
此时雷声渐隐,雨声慢慢变小,言霁眼神开始往外面瞟,等惊雷彻底散去后,言霁忙收回手,说道:“不打雷了,皇叔,我回去睡了。”
顾弄潮从睡意中挣脱后,睁开眼,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飞快跑出房门的青蓝色衣袂,不由哂笑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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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是有了那晚的“交情”,言霁自认为更了解顾弄潮了,在他这个年纪的孩子看来,约等于他俩关系铁了。
所以言霁开始频繁往镇国王府跑,镇国王府上上下下的侍从,对小皇子的到来也格外热情,特别是镇国王府的管家吴老,更是每次言霁一来,就让厨房准备各种各样小孩爱吃的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