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童宽下来之前,他还有些犹豫要不要送上楼,可太奇怪了,他还是给童宽发了微信。
没两分钟,童宽就到了他面前,只不过这会儿他穿着白背心和黑色的五分休闲裤,还有拖鞋。
红痕……不仅仅只有手上有,还有胸口、肩头上,陈艾卅推着他转了个圈,背上也有,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都是他弄的?”问出口的时候,陈艾卅有些难以置信。
童宽点了点头。
“你们不是在食堂门口遇到的吧。”
童宽有些犹豫,还是说了,“他……把我揪到了厕所里。”
“打你?”
“嗯……我,推着搡着才把他撵到的食堂门口。”
陈艾卅这会儿才看到童宽眼睛里有些不一样的东西,他都不想把这个称作眼泪,他觉得这是童宽所承受的痛。
“人一多,他应该就不敢打我了。”童宽又说。
“真幸运,遇见了你,”童宽对着陈艾卅笑了,又露出了那颗虎牙,“谢谢你救我,卅哥。”
陈艾卅把跌打酒的外卖袋子放到童宽手里的时候,什么都没说,顿着拍了拍已经到童宽手里的外卖袋,就转身走回了16号楼,嗓子特别紧,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希望他在那群围观的人群里听到的话,童宽没有听到,他庆幸今天起了点八卦的心,但总觉得,还是救晚了。
“哎哎,小伙子,醒醒,火车站到了。”司机回过头和自己说话,陈艾卅晃了晃头,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双手搓了搓脸,拿着手机扫了司机的二维码。
已经晚上了,自己一路马不停蹄才到了火车站,路上的梦一个接一个,每回忆起一件事,他就更痛一分。
一股冷风吹了过来,陈艾卅紧了紧外套,手机响了,他赶紧接了起来。
“陈先生,有个消息和你同步一下。”当地派出所的警察顿了顿。
陈艾卅简直要疯了,有什么就说啊,大喘气折磨谁呢,难道……他不敢想。
“请说。”
“我们找到了童先生身上衣物撕成的布条,挂在矮树杈上。他还活着的可能性很大。”
……矮树杈上挂布条来识路,这是自己教他的,陈艾卅怎么会不知道。
这滴泪是什么时候酝上来的,陈艾卅不清楚,感知到的时候已经流了下来。
“警察同志,请务必全力帮忙搜救,万分、万分感谢。”
“我们会的。”
刚刚还觉得有些疲劳的,陈艾卅这会跟打了鸡血似的,晚上已经没有到达那里的动车了,只有t字头的特快车能在6小时内能到,好像还能省去一段汽车的时间,他赶紧到售票口买了票,回过头撞到了个老大爷。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赶时间。”
没想到老大爷非但没责怪他,反而对他说了一句“小伙子,别太拼啊,眼睛这么红”。
陈艾卅又点了点头谢过了他,心里却是一阵感慨。
如果当年围观童宽的人有至少一个会尽早站出来,不知道他会不会心里好过一点。
白痕
特快车只剩硬座了,陈艾卅上车的时候遇到很多身上背着麻布袋上车的人,他一路挤过来,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刚把行李箱往上放好,对面座位是一对年轻的情侣,男孩儿帮女孩儿把行李箱放到行李架上后,男孩儿坐回了座位,女孩儿小声说的一句“你好厉害”被陈艾卅听见了,男孩儿好像看到有人在看他们,对着陈艾卅笑了笑,陈艾卅也点了点头回笑了一下。
途中陈艾卅想解手,拜托对面的两位帮忙看一下行李,男孩儿点了点头,他起身和旁边靠走廊的那位乘客说了句抱歉,那个人好像刚睡醒,头抬起来还有点懵,陈艾卅又说了声不好意思,那人才反应过来,站起来让了地方。
特快车的洗手间并不干净,味道还很重,陈艾卅是一个呕吐神经很发达的人,无论是刺激的味道、还是不干净的东西,他都会条件反射呕一下,所以一直以来家里的厨余垃圾和卫生间基本都是童宽在处理,还有洗完澡后的地漏,虽然两个人都是短发,还是会有细碎的头发掉在里面,每次基本都是陈艾卅先洗澡,童宽洗后会光着身子蹲在地上拿纸巾去清理,有一次陈艾卅问他,不会觉得黏糊糊的很恶心吗,童宽说这算啥呀,在孤儿院里的时候要干的活儿更多呢,也有大孩子会欺负小孩子,最累最脏的活儿都是小孩儿干,陈艾卅都没忍心继续问下去,他知道童宽就是那个小孩。
回到座位上的时候,对面的女孩儿已经靠在男孩儿肩上睡着了,陈艾卅看到了小情侣挂着同一个有线耳机,他们听的应该是同一首歌。
车窗外应该已经到了城市边际,灯越来越少,地上应该是田,还有零星房子的剪影,他深呼吸了一口,刚刚在出租车上的梦,让他在此刻不敢闭眼,即使收到了童宽还可能活着的消息,但只要还不确定,陈艾卅的心就放不下来,他忍不住去想,在这样长、这样黑的夜里,他要怎么活下来,会不会受伤,有没有野兽,想着想着,之前梦里童宽的伤好像又浮现到了自己眼前,遮不住的红痕,他都后悔自己当时怎么没有直接把跌打酒给童宽抹了,直到今天陈艾卅才反应过来,童宽是被揪到厕所去的,如果还能被他一路从6楼推搡到1楼的话……应该这一路,都未曾有人伸出过援手。陈艾卅的后牙槽忍不住咬紧了,他恨不得再把那个男的找出来,往死里打一顿。
跌打酒后再与童宽说上话,已经过去约莫一周了,还是在教育超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