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计较的这些东西,在麦冬看来就是耍脾气而已。
“麦冬,我长大了。”小鱼说。
“我没说你没长大,”麦冬握着小鱼的胳膊,想要轻推开他,“小鱼很懂事,我很高兴。”
“麦冬你是喜欢男人的对不对?那在你看来,我会在你的择偶范围内吗?”
浴室里安静片刻,麦冬想要往后退,可是小鱼抱着他,抱得很紧。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小鱼,你别和我开这种玩笑。”麦冬的声音在颤抖。
然后小鱼走了,他没有喝完麦冬做的银耳羹,他回卧室穿好衣服就走出门。他坐在公交车上,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冲动。
他伸手戳了戳窗户上凝结的水滴,他在印象广场那一站下车,在广场的长椅上坐了会儿。
麦冬不会接受他,小鱼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
他和孙文杰信誓旦旦地说,麦冬对他好,麦冬喜欢他,麦冬不会拒绝他。可人总是缺什么才会越强调什么。
小鱼回想起了自己高中时的生活。
那是一段十分快乐的日子。
麦冬每天在家里干农活儿,他夏天种向日葵,会在向日葵里打赤膊。水管子接了蓄水池子里的水,有时候麦冬会在傍晚给向日葵用管子浇水。
小鱼跑进向日葵地里躲着,他想吓麦冬一跳。却被麦冬的水给浇了个透心凉。他成了落汤小鱼。
麦冬嘻嘻哈哈地看着他,用水把他身上溅到的泥巴点子和向日葵花粉冲掉,小鱼扑过去抱麦冬,把麦冬的裤子也弄湿掉。
“麦冬麦冬,你看我像不像你种的向日葵?”
“不像,向日葵会向阳,你又不会。”
“我向着麦冬嘛,麦冬就是我的太阳。”
小鱼围着麦冬打转,帮麦冬驱赶地里的羊群和被水冲出来的田鼠。
秋天,地里的向日葵熟了,小鱼戴着草帽,坐着麦冬的二手三轮车去市里卖向日葵。他们带去的都是一些样品,只有两筐向日葵。这次是为了找二手贩子来地里大批量采买向日葵。
麦冬开车,小鱼躺在后面唱歌,有人开着摩托车跟麦冬打了个照面,总问他:“麦冬你怎么去市里还带个收音机?你调个唱歌好听点的台啊,这歌太难听了。”
小鱼从;两个箩筐里抬起头,对着骑摩托车的老头儿说:“张林叔,是我。”
老头儿也没想到是小鱼在唱歌,他干巴巴地说:“是小鱼啊,你下回唱歌小点声儿,我听多了耳朵疼。”
“我唱的不好听吗?”
“好听好听,是歌的问题,下回你换首歌。”
“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啊——这首歌怎么样?”
“诶,挺好的,”老头儿叹了口气,他对麦冬说,“麦家小子,真是难为你了。”
老头儿骑着摩托车呼啦呼啦地跑了。
小鱼坐起来,咬着颗生葵花籽,他说:“要我一个小聋子唱歌好听,这不是为难我吗?我能把歌词唱全都不错了,我说话音调都不准,还要我唱歌音准。嚯,我下回要到你家门口唱。天天骑个摩托车去外面找女人,家里老婆儿子都不管,还说我唱歌难听。啧,什么人啊?”
麦冬递给他保温杯,让他喝口水润润嗓子:“你唱歌确实不怎么好听。”
“我现在可以当没听见,你最好改口。”小鱼咕嘟咕嘟地喝完水,用手背一抹嘴巴,给麦冬剩半杯子水。
以前的事儿,小鱼都记得,记得牢牢的。
麦冬一门心思想要他去读大学,他也一门心思地想要去读大学,让麦冬过好日子。
村里的人都知道麦冬和哥的事儿,背地里他们笑话麦冬,说麦冬是二椅子。
麦冬等哥的第三年,当时麦冬二十一,村里的懒汉在葵花地外瞧麦冬。
小鱼刚读书回来,他丢下书包扛着锄头就过去了。
他对懒汉说:“叔,你看什么呢这么起劲儿?麦冬好看吗?”
懒汉一边嗑生葵花籽儿,一边说:“好看,屁股太翘了,一个男人td瞧着跟女人一样。”
“翘!我让你翘!”小鱼扛着锄头给了懒汉一锄头,懒汉手忙脚乱地躲,撞到了石头上,在地里一边爬一边求饶。
小鱼把他腿给打了两下,要不是麦冬过来拦着,小鱼还得砸他两下。
麦冬过来抱他,小鱼才止住动作,他说麦冬有人撑腰,别欺负麦冬。
那年的冬天他们过得很艰难,因为懒汉暗地里把他家蓄水池的水放了。向日葵被旱死,颗粒无收。
小鱼坐在长椅上,想很久。想到眼泪掉下来,有小孩子在广场放小烟花。小鱼也爱烟花,每次他在高原草地上和麦冬放烟花,麦冬会过来牵他手。烟花落在手上是烫的,麦冬的手是温暖的。
其实小鱼也不懂什么是恋爱。就是有时候,他想起麦冬,会突然在麦冬靠近时脸红心跳。他上回说他做的雪兔子想麦冬,其实也不是雪兔子想,是他想,可是他不知道怎么和麦冬说才好。
“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这可怎么办?麦冬,你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了?”小鱼盯着小孩手里的烟花。
他去买了一板小烟花,放了半个多小时。他不会再被烟花烫到手,可他还是想要被麦冬牵手。
他半小时后收到麦冬的消息,他不敢回。他想要自己搞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他可以提取预习,这和孙文杰提前预习解剖学是一个道理。
等他搞明白,他就可以和麦冬说,他知道什么是爱了。爱像手里的烟火,漂亮得让人眼花缭乱。小鱼想,就算烟火烫手,他还是想要把漂亮得烟火抓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