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个人自挪来廊下家后,凭着惊人的毅力,这几天一直净饿着,水米未进,若非苏沐瑶来的及时,再过两天,他们就要像之前的那些宫人一样,活活把自己饿死了。
待他们用完膳,苏沐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
“那个急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宫里频频有人发急病,就没有人怀疑吗?太医也不来诊断一下?
还有,她不是大夫,一眼都能察觉出不对头,他们用急病做幌子,怎么就能骗过各宫里的掌事,将他们遣送回敬事房?
来福道:“太医院的太医都是伺候主子的,我们这些奴才,本身命如草芥,他们哪里会来给我们治病?”
这是实话,瓜尔佳氏身为一个主子,当初没了钱,太医院都开始用潮了的草药糊弄起来,更何况最下层的奴才?
水生是个活泼的性子,打着岔,笑道:“上头的人克扣我们的例钱,把我们逼得没办法了,我们才走这么一招,他们本来就心虚;何况,送葬银子是从国库里出的,又不是从他们兜里掏出来的,他们又何必多管闲事?”
春兰接着补充道:“宫里有宫里的暗语,凡像我们这种,拼着一死为求抚恤金的,都会说是在正阳门处撞鬼了,再连着两三天不吃东西,上头的那些掌事自然就明白了,会把我们原模原样的送回内务府。”
苏沐瑶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这下彻底明白,正阳门处,有鬼夜行的小道传闻是怎么来的。
实际上,哪儿有什么鬼呀?
到头来,苛捐杂税才是真正的厉鬼!
苏培盛从养心殿外轻手轻脚的进来,到了跟前,雍正正伏在御案前批阅奏章,他不敢轻易打扰,手里拿着拂尘在一旁静静的等着。
待雍正批阅完手里的一本折子后,苏培盛方轻声唤道:“皇上……”
雍正目不斜视,继续拿下一本奏章翻看,与此同时,“嗯”了一声,不咸不淡的问道:“何事?”
苏培盛陪着小心道:“您不是让奴才派人盯着乾西四所那边的动静吗?”
“怎么了?”
听到这里,雍正动作一顿,抬起头,目光瞥向苏培盛。
他的目光很平静,但压迫感十足。
苏培盛忙躬着身子,事无巨细的禀报道:“今日辰时一刻,怡太常在从乾西四所出发,按着宫规旧制,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辰时中,她们请完安回到所里,丫头云墨去寿膳房取回早膳;辰时末,内务府广储司的管事张宝上门求见,送雪顶春梨的分成银票;待巳时三刻,怡太常在、连同她的丫头云墨、管事张宝出了门,一起去往敬事房……”
雍正原还神色平平,直至听说瓜尔佳氏去了敬事房后,神色一动,道:“她去敬事房做什么?”
苏培盛道:“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听说是宫里缺人使唤,所以调几个奴才过去。”
在苏培盛看来,这很正常,他上次奉命去乾西四所,看着里头只有一个伺候的丫头,年纪也不大,就觉得不太合适。
纵然是个太常在,位份低,但也不好那般……那般……咳咳寒酸。
现在嘛,总算开窍了。
苏培盛心里如是想着。
他说完,便垂手在旁,等待皇上继续问话,可等了半晌,却什么都没等来。
苏培盛眸光闪了闪,暗暗去觑雍正的脸色。
但见他已拿起朱笔继续开始批折子,动作和以往看起来没什么不一样,不过……
皇上唇角勾着的那丝笑意,是怎么回事?
皇上可是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啊。
苏培盛凭借自己跟在雍正身边多年的经验,敏锐的察觉到皇上心情很好、特别好,可是,为什么呢?
苏培盛绞尽脑汁、反反复复的回想,依旧没找到答案。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皇上的这一变化,肯定和乾西四所的那位太常在脱不了干系。
而苏培盛这次忖度上意,忖度的一点没错。
雍正的心情确实很好,尤其是在听了瓜尔佳氏一大清早着急忙慌跑去敬事房要人之后。
昨天她装的那般镇定,说什么“嫔妾自小胆壮”,“相信身正影直”,“只要问心无愧,恶鬼也不敢进犯”的话,可结果呢?
原来是个小骗子。
说的时候当真是信誓旦旦,义正辞严,结果才一晚上,就怂的不行,跑去敬事房要人了?
苏培盛不知道瓜尔佳氏紧赶着去要人的原因,但雍正随随便便就猜出来了。
将苏沐瑶吓的一晚上没睡好后,雍正心里骤然升起一股由使坏成功带来的愉悦感。
或者也可以称之为恶趣味。
又批了一会儿折子,雍正忽然搁下笔,抬头问道:“朕记得,前几日有地方进贡了几盒龙井?”
“陛下的记性真好,”苏培盛由衷的夸了一句,解释道:“是杭州府进贡的,因是顶级的上春茶,内务府那边没敢轻动,但又不好拿这点子小事打扰到您,所以,昨儿个下晌丁大人还嘱咐奴才,让奴才趁您得空的时候问一声,看那几盒龙井茶该怎么分?”
雍正闻言,似笑非笑道:“朕还没问呢,你就说上这么一车轱辘的话。”
苏培盛眼观鼻鼻观心,只是一味的陪笑。
作为天子身旁的近奴,他绝对是明哲保身的第一号人物。
虽说丁皂保来找他,为的是件芝麻绿豆大的小事,但私下里有大臣试图接触他,不管为了什么,对于皇上来说,却是极犯忌讳的。
与其将来皇上从别人口里知道这件事,还不如他先主动交代,提前把自己择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