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梢仍然在滴著橘子汁,這包紙巾對當下的周鳶就如同及時雨一般,她甫要開口道謝,哪想到面前的男人將紙巾給她後竟然轉身離開,絲毫沒有想聽到她口中的感謝這一類的話,真的是「但求好事,莫問前程」,做好事不留名。
明明面上是冷的,做的事卻又紳士熨帖。
他轉身離開的隱約間,周鳶好似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雪鬆氣息,冷冽的、涼沁的、清寒的。
男人的身形頎長,幾步路的距離走到了隔壁11o2門口,原來男人住在隔壁。
他寬闊的右手覆在門鎖上,「滴——」的一聲,指紋鎖解開,隨後是一聲乾脆利落的關門聲。
不對啊?
周鳶很快反應過來,這11o2戶只登記了一位業主,姓蘇,周鳶記得他的年齡得有五十多歲了。
再怎麼樣,剛剛那位看起來風度翩翩的男人也不會有五十歲。
周鳶手裡拿著衛生紙,擦拭著身上的橘子汁,腦海里隨意猜想著。
大概是業主的兒子?
手中擦拭的動作沒有停止,明明汪女士的橘子汁看起來大概只有半杯,卻怎麼也擦不完似的。
白色的毛衣胸口已經沒法看了,這件毛衣是周鳶用第一筆工資買的,對她來說有紀念意義,毛衣是羊絨質地的,要送去乾洗了,周鳶心想。
直到這一包紙巾用了將近大半,身上總算沒有剛才那麼狼狽了。
剩下大概還有三四戶的節日禮物沒有發放,周鳶準備找同事幫忙,冰涼的橙子汁順著脖頸滑入鎖骨、領口,她身上有些不適的粘膩,總不能頂著被打濕的發梢這樣就去敲業主的門。
準備離開時,周鳶才注意到,剛剛男人腳邊的貓咪沒有跟著他回家,而是繞到了她的身後,那是她剛才的視線盲區。
小貓咪舉著爪子,大眼睛瞪著周鳶賣萌:「喵嗚——」
周鳶對貓咪完全沒有抵抗力,她蹲下身,眸光落在貓咪身上,糯糯開口:「是你的主人把你忘記了嗎?帶你去找他好不好?」
小貓咪:「喵嗷——」
周鳶把貓咪抱進自己的懷裡,準備去敲剛剛那位先生的門。
但她還沒走到門口,門從屋內被打開。
小區樓道間每天都有人按時打掃,就連玻璃都被擦拭的一塵不染。
橙紅色的夕陽透過玻璃落進樓道間的地面上,橙紅色恍惚間碎了滿地,天邊暮色蔓延。
已經回家的男人又重站在門口,他的手中多了一個紙杯,杯中冒著裊裊水汽。
夕陽落在他的額間的碎發,多了片寸朦朧,讓他身上的清冷之感消減了毫分。
是來找貓咪的吧。
周鳶蹲下身,準備把貓咪放到地上,讓它自己去找主人。
一是因為她不想和陌生的男性有接觸,而且橘子汁在她身上黏膩膩的,她只想回家洗個澡,不想接觸任何人。
二是因為她看到了他的手中拿著一杯水,也不方便去抱貓咪。
貓咪伸出粉嫩嫩的小爪子撓了撓周鳶的胸口:「喵喵——」
它捨不得和眼前軟軟香香的姐姐分開。
周鳶今天穿的毛衣領口是V字領,正常偏低,平時正常站著坐著看不出什麼,但她現在半蹲著,還被貓咪用爪子撓了一下,領口被拽的向下滑落了幾厘米。
小貓咪兩隻前腳有規律的踩呀踩,踩在周鳶軟軟的胸口處,周鳶的胸口白皙一片,小貓咪一爪踩下去,軟軟白嫩的肌膚覆上一層淡淡的粉紅色。
周鳶是在小貓咪踩了幾下之後才察覺到領口越來越低的。
她連忙將貓咪放到地面上,迅站起,隨後故作自然的拽了拽毛衣袖口和領口,就像是正常站起身整理衣物那般不作二差,周鳶準備向面前的男人道謝後就離開。
她站起來的那一瞬間,有些不太好意思和面前的男人對視。
周鳶知道她剛才只是領口低了一點,其實什麼也沒有露,再說了夏天大家的吊帶領口會比現在低得多,不過周鳶還是下意識的避開了男人的視線。
但是向人道謝,總要注視著對方的眼睛的。
周鳶抬眸,眼前的男人深邃的眼眸神色如常,清澈不含一絲雜質。
然而剛才沒有說出口的「謝謝」,現在仍然沒有說出口。
周鳶的手裡驀地多了一杯熱水,剛才還在男人手裡的黑色紙杯現在到了她的手裡,隨即男人溫聲低醇的嗓音響起:「暖暖身。」
男人給她的黑色紙杯和普通的一次性紙杯還有些區別,紙杯外有凹凸的波紋設計,隔熱防燙,容量要比普通的一次性紙杯稍微大一些。
杯口冒著裊裊霧氣,不難看出水杯里的水的溫度很熱,不能入口,但因為杯身外有隔熱的設計,紙杯在手中的溫度剛好,有恰到好處的熱感,能暖身,卻不至於到燙手的程度。
「謝謝您。」周鳶兩隻手捧著紙杯,溫度通過掌心蔓延至全身,被橘子汁侵襲的冷意驅散了許多。
周鳶這才明白,原來男人開門,只是為了遞給她一杯熱水。
世界上有如汪女士那樣胡攪蠻纏、毫無道理可言的人,就有如面前這位先生這樣成熟有度、楚楚謖謖的人。
即使周鳶不知道男人的名字是什麼,也能察覺到他的善意。
夕陽落在男人的發梢、肩頭和頎長的身形上,落在周鳶手中紙杯的熱水上,氤氳出一片片粼粼碎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