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我休息一晚便好了。”卫春生冲她笑了下,便低头继续看书了。
卫瑛见她笑得勉强,没再追问,转过身去靠着窗子佯装在看外面的景色,思绪随着夜雨发散,姐姐定是今日又见了谢凛,想起伤心事了。
卫春生心悦安国公世子谢凛,也曾主动传递过情意,但被谢凛拒了,这事卫瑛是知道的。
荒唐的是,去岁卫瑛及笄后,安国公府竟派人上门来给卫瑛和谢凛说亲。
卫瑛自幼亲近卫春生这个姐姐,怎么可能和姐姐喜欢过的人结亲。
且谢凛行事手段狠辣,在上京是出了名的。
卫瑛打小就要强,平日里看话本子,中意的都是故事里那些温润如玉的才子书生。
她日后找夫婿,也要寻个听话懂事、事事都顺自己心意的,才不要嫁给比自己还强势的谢凛。
因此便闹着央求父亲,把婚事拒了。
打那之后,二人每每在宴会上遇到,都像仇人似地互相讥讽。
长辈们见了这场景都笑着打趣道一声“冤家”,只有卫瑛自己知道,她是真的讨厌谢凛。
卫瑛越想越觉得:这谢凛真是个祸害!
身后,卫春生手中捧着的的书半天也没翻一页。
卫春生原是卫家僚属的孩子,比卫瑛年长一岁。七岁那年失了亲生父母,被接进卫府做养女。
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卫家把她当亲女儿养着,可个中艰辛,只有她自己清楚。
起初,刚进卫府时,她也曾真心疼爱过这个娇纵的妹妹。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她看着卫瑛轻而易举地就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不甘像毒草,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蔓延生长。
她清楚,自己的怨念不止因为谢凛,她羡慕卫瑛生来就拥有的一切。
卫春生不止一次地想过:如果自己是卫家亲生的女儿该多好。
或者,如果没有卫瑛了,那些属于卫瑛的好处,都会给自己。
思及此处,卫春生攥紧了掩在书页下的手指,暗暗下定决心,指节用力到发白。
她抬眼看了看,雨势开始变大,卫瑛身子探出去一些,好像准备关窗。
卫春生放下手上的书,缓缓起身,悄声站到卫瑛身后。
内心天人交战,霎那间她想了很多,看着卫瑛的背影有点犹豫,抬起的手又落下。
是时,闪电划破天际,把夜幕撕开几道口子,卫瑛身子瑟缩了一下,手上的镯子晃动,细碎的光落在卫春生眼里。
那是宫里赏的一对赤金累丝猫眼石手镯,这样好看的镯子卫瑛有很多。
太耀眼了,这对镯子是,卫瑛这个人也是。
卫春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戴着一对白玉兰花镯,是这次陪卫瑛回外祖家探亲,老夫人赏的,虽莹润透亮,但远不及卫瑛戴的镯子夺目。
除了这对白玉镯,卫春生左手里面还迭戴着一只银镯,这是生母留下来的物件儿,灰扑扑的没有什么光泽,就像永远站在卫瑛身侧的她。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等回了京城,再无可能除掉卫瑛,思及此处,卫春生垂下去的手再次抬起,覆在卫瑛的肩头。
卫瑛不知卫春生心中所想,只当她是来陪自己的,唇瓣弯起,浅浅笑了下。
只是卫瑛还没来记得开口说话,就突然感觉自己背后被人用双手狠狠地一推,这一下用了很大的力气,她不设防,整个身子都被推出窗外,一瞬间就坠入幽黑的河水里。
霎时,震耳欲聋的雷声劈下,盖住了卫瑛在水中无力的求救声,暴雨倾泻而下,狂风裹挟着雨水扑打在她脸上,六月的河水在此刻变得冰凉刺骨。
铺天盖地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包裹着卫瑛,持续轰鸣滚动的雷声让她手脚控制不住地发软,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要呼救,可一开口就感觉河水从四面八方涌入,挤压着她的胸腔,四肢越挣扎越无力,视线也渐渐变得模糊,隔着翻涌的水面,她看见了船舱里卫春生狰狞扭曲的脸。
卫春生的手剧烈颤抖着,她看着卫瑛在下面挣扎,看卫瑛惊恐的脸逐渐被水面吞噬。
卫春生后知后觉自己惹了大麻烦,掐了手心好几下,用力撑着窗沿,大口呼吸。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她大呼几声:“来人啊!”接着便也跳入窗外的河水中。
卫春生跟生父学过凫水,跳下去后四周已经看不见卫瑛的身影。
她装作也溺水了的样子,对着被喊过来的侍女和护卫大喊:“快救救阿玉……她落水了!”
卫瑛被河水裹挟着,巨大的疼痛和窒息感让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她感觉自己的脑袋撞到了坚硬的东西上,失去意识前脑海里最后一个念头:如果听蕊珠的话就好了。
暴雨如注,侍卫蒋海在正门前来回踱步,频繁地凝目望向远处路口,眉头皱成川字。
忽而听到阵阵马蹄声,举目望去一行人冒雨策马朝这边疾驰而来,居首之人穿一身赤黑色窄袖袍,身姿颀长,挺拔矫健。
行至近处他勒马停下,露出一张俊美的脸,眉眼冷峻,墨发高高竖成一个马尾,加上下颚处溅上的血迹,气势逼人。
一路赶来,他浑身被雨水打湿,布料贴在身上,勾勒出流畅好看的线条。两条劲瘦修长的腿发力,利落地翻身下马,溅起一阵水花。
蒋海顾不上打伞,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前去,气息急促道:“世子,咱们在船上盯着的,从水里捞上来一个人。”
谢凛把缰绳扔给随从,等他喘口气继续说。
“好像是几个时辰前同您说过话的卫娘子,瞧着不大好,卑职已经将人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