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点点头,昨夜雨势确实很大,过去四五年都未曾下过这么大的雨,见她面色不豫,他道:“很快就会收拾干净。”
卫瑛拽着帘子摇了摇头:“可是那些花好端端的都没了呀!”她说这话时神色怏怏的,刚起床还未梳头,墨发软趴趴地垂着,只有脸颊旁一缕头发翘起来,整个人像朵被雨水淋得摇摇欲坠的花,柔弱但带着软刺儿。
现下满园碧色,也清雅好看,但是太寡淡了,不合卫瑛的心意。她人张扬明艳,喜欢的也是绚烂夺目的景致。
谢凛了然:“我让人来栽种些夏天开的花卉。”
卫瑛歪歪头,神色稍霁:“能等到开的时候吗?还要在苏州呆多久呀。”
谢凛大体估算了一下:“如果顺利,两三个月。”
卫瑛满意地点点头,那应该可以看到花开,松开帘子安心地让侍女给她梳洗。
谢凛用完早膳出门的时候,卫瑛特意跟在他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把他送到二门外,冲着他摆摆手:“你答应我的,下午一定要早些回来!”
她身上穿了件特别显白的银丝绣花石榴裙,笑意毫不遮掩,配上昳丽的五官,整个人鲜活生动,在绿意盎然的院里很惹眼。他在马上望向她,忍不住也跟着牵起唇角,轻轻地点了点头。
谢凛的人办事很利落,上午就有仆从进来修整清理院中的花木,挖走一些过了花季的,运进来新的。好几种花木,枝干都还被草帘缠绕着,卫瑛看了看认不出来品种,下人回话讲有石榴、云木香、上树龙、无尽夏、夹竹桃、紫薇,卫瑛听了点点头,这几种花都开在夏天。
巧杏还带着侍女送来些鲜切的芍药月季,并一些旁的颜色素雅的花朵,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开得正盛,卫瑛瞧了眼前一亮,叫人取了几个花瓶过来,自己挑选着做插花,摆放在室内和窗前。
侍女仆从忙进忙出,虽然人手多但这处院落太大,收拾起来很不容易,一直等到谢凛回来带着卫瑛出门时,才差不多弄完。
卫瑛在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外看,远远见前方书铺门口有一名男子在纠缠一位和她年岁相仿的小娘子。
待行至二人跟前,卫瑛叫停了马车,一下车就听见那男子在叫骂:“少在这假清高,你如今是罪臣之女,还当自己是官家小姐呢?况且,你爹在的时候也得看我们吴家脸色过日子,在这地界,我爹敢说一,没人敢说二!”
一旁的女子身着烟青色长裙,头发用玉簪束起,容貌清雅秀丽,气质脱俗,她往旁边走了几步想离开,被吴安绔的两名手下拦住去路。
吴安绔身材五短,獐头鼠目,穿了身华丽的锦袍,整个人显得滑稽又丑陋,他用阴湿黏腻的眼神扫视着梁秋曳,像是在打量一个物件儿,这眼神叫人瞧着很不舒服。
他满脸横肉挤出笑:“反正你爹跟你哥已经下了狱,秋曳你还不如跟我回去,日后也就不用再自己抄书换这几个铜板儿。”说罢他眼神轻蔑地扫了一眼旁边的书铺。
梁秋曳理都不理面前的吴安绔。
吴安绔见她不为所动,心生恼怒,冷哼一声:“我爹说了,你爹早就答应把你送给我做妾,你要是再不从,我直接让我爹派人拿你去蹲大狱!”
这吴安绔自己是个没本事的,句句不离爹,梁秋曳也不怵他:“官府既然不曾抓我,那我便是无罪之人,吴大人也没这个权力。”
她扬了扬下巴,继续道:“至于纳妾的事,谁答应的你,你就纳谁。我爹或者你爹,你看上哪个就选哪个。”
吴安绔听见这话,气得一挥胳膊,命身旁的随从动手,接着就听见身后传来女子的呵斥声,他回头一看,呼吸凝滞,当场就愣住了。
吴安绔心中暗喜,今日福气不浅,出门遇见梁秋曳,现下又来了个长得跟天仙似的小娘子,他刚要凑上前去,就见这小娘子身后走过来一名高挑挺拔的男子,拦住他的视线。
谢凛走上前来,挡在卫瑛身前,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和轻蔑:“吴公子好大的官威,令尊教子有方。”
梁秋曳认出谢凛就是那日带人来抄家的男子,在一旁没说话。
卫瑛走到梁秋曳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梁秋曳摇摇头,对着她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微微欠身,温声道:“多谢姑娘。”
吴安绔抬头看清来人,磕磕巴巴道:“谢……谢大人。”他是见过谢凛的,他爹再三叮嘱让他不要招惹此人。
谢凛有些不耐烦,懒得跟他废话,直接道:“日后我会命人每隔几天就去探望这位娘子,若她出了意外,便去找你吴家要人。”
吴安绔连连应是,恭敬地行了礼,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了。
赶走了吴安绔,谢凛又命随从送梁秋曳回她自己的住处,到了用膳的地方时天已经擦黑。
今日来的是天禄居,城中就属这家的广府菜做得最好,膳食调味都很清淡,保留了食材的原味,鲜甜滋补。烹饪方式格外精细,花样很多,菜肴入口爽脆嫩滑。
晚膳用到一半,窗外又开始落起雨来,好在没有打雷。
听见雨声,谢凛下意识看了一眼卫瑛,见她神色如常,拿公筷给她夹了一块糖沙翁。
楼下有表演木偶戏的,服饰纹样很别致,用完膳卫瑛探头瞧了一会子,嫌楼上离得远看不清,要谢凛陪她下去,正好可以打发时间,等雨停了再往回走。
晚膳可口,卫瑛心里跟着畅快,步伐轻盈地跟在谢凛身后下楼,她一步恨不得迈两个台阶,谢凛眼皮一跳握住了她的胳膊:“好好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