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退了一点跟罗利又拉开距离,语气冷厉而不逊,讥诮般慢条斯理,“我还想执行完任务活着回来,因为我挺喜欢我现在的生活。所以你为什么不干脆帮我个忙,赶快消失吧,我知道你擅长干这个。”
额迹有几根经络分明的青筋鼓贲而起,颈间动脉一突一突地跳动,罗利沉默地看着他,手指骨节捏得咯吱作响。
“哦,还有——”
顶灯光圈渗入眼仁致使色彩混杂,查克的目光在苏栗脸上定焦半秒,继而看不出喜怒地暗了暗,“差点忘了问,难道没人告诉过你少动别人的女人吗。”
“……”
听他把一句话完整地说完,罗利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张开五指握住了近在咫尺的她的手,终于开口回应了他,“凯瑟琳是,‘她’不是。”
脊骨一路僵直到尾椎,苏栗马上明白了他的话。
然而不同于她的了然,查克的眼神伏了下来,眸间几经剧变。
猝不及防地,他不经任何铺垫简单干脆挥起一拳就擂了过去。
罗利在一瞬间抓着她的手把她拉到身后,同时歪头闪开这一击,对方力道迅猛的拳头来不及收回,穿过他颈项旁的空隙砸上墙壁。
坚固的水泥墙面以着力点为圆心凹陷了一块。
甩掉指缝间细碎磨利的砂石,查克低头余光随意一撇血丝浸渗的手背,刀割般锋锐的戾气随即漫上双眼。
摆明了准备应战,罗利转了转脖子活动起筋骨,等对方沉不住气又是几记连续的直拳袭来,他左右轮换支起手肘三下两下简练格挡,然后抓住一个空当转手成刀劈向查克侧颈!
后者察觉到他的企图,上身一歪紧接着抬手将他的攻击阻碍在半空,谁知道罗利力道强劲得险些撞碎肘骨关节。查克甩了甩疼痛难耐的手臂,扑上去抓紧他的衣领兜头就是一拳!
眼角被狠揍浮起青肿,罗利不甘示弱地趁他收手准备再来一记的时机,拉远间距抬腿正踢直接将他踹飞了出去——
查克的后背狠狠摔到墙角的蒸汽管道上,高压气体从撞出的窄缝泄露,轰地炸开刺耳的声响。
鲜明立体的五官隐约扭曲,查克目露寒光犹如孤狼亮出獠牙,擦了擦裂开的嘴角重新站稳,拧了拧手腕再度扑了上去。
瞧见循着动静在远处指指点点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原本不打算插手、以为他们闹一会儿就会消停的苏栗狠狠抽了好几下眉角,终于忍无可忍地向前迈进半步。
深陷入激斗中扭打成一团的两人谁也没看清她的动作,只知道回过神来的时候,罗利已经被她的左手卡住脖子整个人抵到墙上,而查克被她的右脚反绞了手,皮靴踩住后背将他按在地面。
“还是流鼻涕的小鬼头吗你们?”——况且好歹给我弄清楚一点状况,你们根本不是在为了同一个姑娘打架吧。
不由自主就劈头盖脸地对两人一通说教,苏栗拿拇指指腹揉了揉眉心,伸手向墙根一指,“……都给我靠墙站着。”
于是等赫克听闻异响出门查看情况,却惊讶地看见自家的混小子和罗利·贝克特规规矩矩地靠着墙站直,面颊不均匀地分布淤青狼狈挂彩,时而目光对撞又各自扭过头去,耷拉着脑袋显得颇为无精打采。
——那模样简直就像是见到了高中时期的教导主任。
“……这儿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太敢确定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什么毛病,赫克立刻出声问道。
抱臂环胸站在他们正前方的苏栗看见他,露出稍微松了口气的表情,“这里就交给你了,汉森先生。我想先回房间休息一会儿。”
本来被通感剖开了自己极端不愿回想起来的记忆,过往的腐烂碎片血淋淋地重置于脑海,她的心情就已经低落恶劣到了临界点,更别提还要再加上通感时罗利的兄长——扬希·贝克特死于怪兽巨爪之下时的场景回现带来的悲恸与震撼,她觉得性子早就被无休止穿越磨炼得圆滑平淡的自己再也没有碰见过比现在更糟糕的时候了。
——尤其是在查克和罗利不顾影响地当众抡墙斗殴以后。
不声不响地回到舱房,苏栗把安全门落锁,站在门口有些茫然地环视着这个不大的私人房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该做点儿什么。
她在无数个不同的时空里不断寻求死亡,本来只是为了能换来在现实世界过上一段正常生活。她想到最开始的第一次穿越——就如同罗利所看到的那样,在陌生的环境里醒来时已然换了副躯壳,放眼望去身边遍地残朽死尸,她那时还不知道“死”就是返回自身的钥匙,更没有一星半点军事常识,天真地以为自己可以哭哭啼啼着穿越战场,没经验莽撞行事的结果就是在死去之前受尽了比割肉剜骨还要残忍百倍的折磨。
她后来逐步摸索出了一套有理可循的规律,又努力在各个世界提升自己的战斗技能,才总算懂得了如何让每一次的死亡都尽量变得自然、平静而且没有痛苦。
毫无疑问她做到了。
……但这无休止的死循环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嘿……我可以进来吗?”
伴随着唐突敲门声而来的干净声线显得温厚醇和,中途截断了她慢慢开始深陷流沙的思绪。
苏栗快速整理好情绪,从猫眼向外窥探,透镜上不出意外地映出罗利·贝克特放大的脸。
她拧开门锁,侧身让他进屋。
“你还好吗,凯瑟……抱歉,我不太清楚该怎么称呼你了。”
他端了两个托盘,高举过顶费力地钻进屋内,搁在她墙边空空如也的光洁桌面上,脸部还挂着深浅不一的擦伤,“我感到有点不太对劲,就自作主张来看看……没有打扰到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