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到了正月十五,半个城的人们都出来看花灯,携家带口,街上黑压压地挤满了人。
从早上开始,织衣巷便就门庭若市,几乎比以往还要翻了倍。阮言初已经回来帮忙,伙计们晕头转向,饭都没吃上几口,一直到亥时过半才得了些休息。
付出终有收获,薛延是个阔绰的掌柜,给每人都多了两个月的工钱做年奖,皆大欢喜。
已经快要深夜,街上灯市散了大半,行人也不再那样多,店里留下了两个伙计打扫屋子,其余都回了家。冯氏早早就带着来宝回去睡觉了,胡安和有些着凉,韦翠娘拉着他去抓了两幅药,两个时辰前走的。吵吵闹闹一整天,现在终于安静下来,反倒有些不习惯,阿梨与薛延一起坐在炉边剥南瓜子,困得眼皮都有些睁不开。
阮言初接替了胡安和的活儿,仔细地将账本对了遍,笑盈盈抬头道,“姐夫,你可知咱们今日赚了多少钱”
薛延慢悠悠剥了一百个,包在油纸里递给阿梨,问,“多少钱”
阮言初拨了拨算盘,“只算今日的话,有六百八十两的进项,七十两的外债,除去成本与给伙计的工钱之类,纯利有三百九十两,零头不计。”
薛延挑了挑眉,也有些不可置信,“那么多”
阮言初颔道,“若放到以前,真的是不敢想的,但如今织衣巷的招牌已经家喻户晓,最开始时候的棉服,现在的彝族长裙,大家也逐渐可以信得过咱们了。姐夫,你最开始说的要闯出个名号来,我还以为至少要三四年时间,没成想咱们竟然实现得这样快,只半年而已。”
阿梨也觉着高兴,转头拉着薛延的手道,“那咱们是不是就可以盖个更大些的房子了现在的也好,只是屋子太少了,来宝再过几年就要读书了,总不好一直与咱们住下去,合该自己另住个屋子的。而且,说不定过些年咱们还可以添个小女儿,也需要自己的卧房的。”
说前半段的时候,薛延还是赞成的,但一听到阿梨说再要个女儿,他眉头便就拧起来,当下便拒绝道,“不要。”
阿梨诧异,“为什么”
薛延说,“来宝出生那日我就与你说,咱们有一个孩子就足够,不再要了。”
阿梨努努唇问,“你不想要个小闺女吗来宝也能有个妹妹,那样多好。”
薛延正色,“我想的,我怎么不想,但是如果要你用命去换的话,我不要。咱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已经够好了,就别再贪心更多,生孩子九死一生的事情,我连回忆起那日都要吓出一身冷汗,若是再来一次,岂不是要了我的命我做梦也想要个女儿的,如果哪里卖种子,埋到土里就能种一个娃娃出来,千金百金我也愿意,但要是还得经那九个月的苦楚,我就一点也不想要了。”
阿梨被逗笑,“你怎么想出这样主意的,还要种娃娃。”
薛延揽过她肩膀,亲昵贴一贴脸颊,柔声说,“我梦见的咱家后院有一片果园,一到春天就开小白花,香味淡淡的很好闻,我每天去给它们浇水施肥,慢慢就结出小果子来了,到了秋天成熟时候,一个个穿着肚兜的小孩儿跳下来,围着咱俩喊爹娘,不似来宝那么难带,都可乖巧,下生就会走路吃饭,而且都勤劳孝顺,刻苦读书”
阿梨看了眼桌子边上的阮言初,他装作没听见的样子,半个身子侧过去,忍笑忍得辛苦。
阿梨咬咬唇,搡薛延一下,“你以往怎么没和我说过,你竟做过这样不着边际的梦”
薛延懒洋洋地继续剥瓜子仁,“我才不说,多丢人啊,今天是你问了,若不然我要憋在心里一辈子的。但你一说我才想起来,赶明个我得去药房抓副药,男人喝了能避子的那种,最好一次能管一辈子。”
阿梨“嘶”了声,“你敢”
薛延嬉皮笑脸,“当着你的面我自是不敢的,我偷偷喝。”
阿梨蹙起眉,想骂他两句出出气,但舌尖转了一圈又骂不出来,想打他两下,可上下看一遍又舍不得。最后实在没办法,侧了身子去抢他手里的瓜子,小声道,“我炒的,不给你吃,还我”
薛延一手攥着她的腕子,笑眯眯将壳咬得咔咔响,“可是你又抢不到。”
两人在里间闹得不可开交,阿梨热得两颊红扑扑,薛延最终还是认输,腆着脸将耳朵递过去让她揪,阿梨好气又好笑,把装着南瓜子的篓子都抢过来,站起身跑到阮言初那里,歪着身子不理他了。
薛延自己坐在原地乐了阵,他拍拍手上的碎屑,刚想站起身去哄,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吵闹声,伴随着一道尖利的女音,“让他给我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