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印象当中的大雨磅礴,也没有杂草丛生的小院。
门外是无法言明的扭曲世界。
残月、星辰、云朵、房屋、树木、花草、石板、泥土,甚至包括人,一切的一切都毫无逻辑道理可言,主打一个乱字,而且无时无刻不在变化着,揉碎重组再揉碎,往复循环。
而身处的这间屋子,就像翻涌黑潮中的小小孤岛,无路可走,无路可逃。
康木昂扶了扶眼镜框,知晓世上绝无可能会有这样诡异空间,哪怕此间大风水再乱也不可能。
但所知所见又绝非幻术这么简单,硬要说的话,这里是之前周士敬散出的阴煞之气与负面情绪的无限放大。
多年前有所耳闻,只是听过没见过。
“师父,如果我没猜错,这里是红白撞煞的夹缝中吧?”
莫闻山微微颔,语气也略有感叹,“红白撞煞局本就罕见,能化到这个份儿上的更是百年都难出一个,只要被捂在这,即便是我也根本找不到破局阵眼。”
老话说剪不断,理还乱。
破局关键在于理顺,而这煞局夹缝中乱到极致,而且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完全没办法下手倒是其一,如潮水袭来的各种负面情绪更为致命,就像是有无数双手在蹂躏撕扯着情感神经,哪怕康木昂尽可能的屏息凝神,曾经的遗憾与怨怼依然被无限放大,堪称黑化温床。
“看来归根结底还是在南月村外的红白二煞,可师父,我想不通这局是阴差阳错,还是专门给我们设的?”
门外呜咽贯耳,变化万千。
门内波澜不惊,安如止水。
之前康木昂便隐约猜到,师父一直没有出手,定是另有深意,他不相信师父看不出里边的门道,可自愿入这煞局夹缝,总不会是老糊涂了。
莫闻山侧耳轻笑,指了指门外翻涌黑潮。
“徒儿,你听,外面满是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贪嗔痴、失荣乐的声音。”
“世上既然有如你般心境坚韧,几不受外物所累的人,就有随欲悖狂,甘为痴缠做马牛的人。”
“此间惑天乱地也好,其它尘缘黑白也罢,起因无不是个小小念头,修行修行,都说修的是念头通达,笑他人五蕴痴缠,却忘了生而为人,怎避得了滚滚红尘?”
“这命运啊就像风中落叶,摇摆不定,又像爱人的心,口是心非,哪怕道行再高,多次尝试后终究触碰到了彼岸,内心中又难免犹疑,想这究竟是我想要的么?舍弃换来的苦苦追寻的到底是对是错?曾经斩断的东西一定是糟粕?”
即便听着跟破局好像没太大关系,但康木昂微微闭上双眼感悟着教诲,知道师父每次一反常态所述都至关重要。
论心境通达,康木昂的确稳压赵三元,很快将一切碎片串联起来。
莫闻山与徒弟肩并肩站着,身形有些佝偻,下盘早不似壮年般稳如泰山,落地生根。
“南月村混乱的大风水,是二煞经营后的结果,所现的恶也好善也罢,都是执念放不下,就像世外的桃源,一次又一次轮回着,我们只是刚好到来,也注定有此一遭。”
“而此间煞局夹缝中,那翻滚的只是情欲贪嗔?不尽然,你所见到的都是南月村民相互倾轧烹烧的人心,徒儿,伱说人心要是烧没了,修好这世外桃源又有什么用呢?恶因邪念早已种下,回不了头咯。”
康木昂无声叹息。
南月村所有村民恐怕早凶多吉少,只是这红白二煞太厉害,竟硬生生化出一方小天地,真真假假,难辨难断。
又裹挟了村民们生前死后被无限放大的负面情绪,想要理顺逃离,简直难如登天。
看来是没有余力去支援兄弟们了。
莫闻山忽的吹了声口哨,随即拍了拍徒儿的后背,“你和三元能断他人吉凶,能互为倚靠,甚至比自己更了解彼此,更交到了值得性命相托的挚友,可为师要说,等事到了裉节上,你勿要斩尽杀绝,三元切莫心慈手软。”
这番话让康木昂大为不解。
心想师父您老是不是说反了啊?
可还没等细想,在翻涌的黑潮中竟冲出一物。
“呃啊~”
正是那头进村就梆硬挺尸的大青驴,摇头晃脑间踏过黑潮来到门口,脖上啷当的八卦镜随着频率摆动着。
莫闻山笑呵呵捋着青驴颈毛,“还别说,那臭小子挑牲口的眼光着实不错,好根器,说不定以后能修个四五六出来。”
说罢,手指轻挑,那块龟裂无数裂纹的八卦镜浮于半空,雍瑞十二龙咒文光芒盛放,在这诡异空间中竟化为十二条飞龙,将乱之又乱的局面逐渐理顺,条理自明。
“天地不全,万物皆缺,二煞再厉害终究不是圆满,这块八卦镜吸了弥漫在南月村中的怨怼与地力,虽破不掉二煞做出的局,但在这夹缝中却能窥出根源,找到了根源,你我便会回到外面的雨夜,行了你自己捋吧,我老了看不得些凄凄惨惨,补个囫囵觉去咯。”
康木昂暗暗乍舌,师父果然从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难道被拽进二煞夹缝中也在他老人家的预料之中?
容不得多想,有些感情不需要铺垫,就是蓦然的突然宣泄与崩溃。
雍瑞十二龙将一切理顺后,康木昂从门内看到的景象,是守寡花烛夜,新婚浸猪笼,看到最后的悲剧。
而越是往前,眼眶越红。
这段悲剧的伊始,比预想当中更早,更复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