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摔得七荤八素,像有哮喘一样喘息半天,出抽风箱一般的声音。
“饶命,饶命。”他看着郑到后面躺倒的两人,涕泗横流。
“黑马在哪?”
“不关我的事啊,都是,都是那些刁民。几天前他们冲进来将马匹抢走了。”
郑到抓住他的领子,将他慢慢拖起来,等他颤抖着站直,然后一巴掌将他扇倒在地。
郑到蹲下:“我劝你说实话,不然就再也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冯驿丞用手捂着脸,汗一直滴下,半天才从疼痛中缓过来。
“想清楚,再说清楚,不要漏了什么细节。”郑到慢慢提醒他。
他右边脸已经肿得比左边脸大两倍,但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清晰。
“三天前,有十几个难民来驿馆抢东西,我们只有三个人,不是他们的对手。我跟他们说可以牵走一匹马,好打他们离开。”
“最好再清楚些。”
“他们看中了那匹黑马……但那匹马不听话,他们牵不走,所以……”他开始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所以什么?”郑到压着怒气。
“所以,他们找我要了麻醉马匹的药物,掺杂到了饲料里。”
“那为什么会有血迹?”
“因为……因为那马太高太重,不好搬运……于是……”他犹犹豫豫说不出口。
郑到捡起一把刀,放在他脖子上,咬牙慢慢说到:“于是什么?说清楚。”
“于是就将它肢解了。”冯驿丞闭着眼睛,说出这句话。
“他们现在在哪?”
“在南边山里。”
郑到握刀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最后一脚将他踹到墙角,冯驿丞吐了一口血躺倒在地,骨头估计断了几根,是死是活全凭天意。
郑到看向马厩,石槽缝隙,木柱上,草堆角落里,一切痕迹都在向他勾勒出一个画面。他仿佛听到了,雨鬣响彻天际的嘶鸣。
郑到转身便走。
纵使他再怎么理智,心态好,现在也仍感到怒火中烧。为什么,为什么倒霉的事都让自己碰到了。
手臂断了一条,价值上万灵石的资源就只换了个普通外门弟子的头衔。他改变了《九转经》的运行路线,现在修为降低到六层时的水准,且身体的残缺让他修为难以回复,除非改修其它功法,从头再来。
郑到现在只感觉体内法力几乎沸腾,需要泄出来。他脑中不断联想起雨鬣被肢解的情形,还有一张一张贪婪愚昧的凡人的脸。他期待放一把火,将一切烧成灰烬,然后内心的怨恨才能平息。
郑到脚步不由自主地加快,几乎跑起来,他甚至不清楚这段路途是怎么走过来的。
荒山旁,郑到露出头来,俯瞰下去,紧握的拳头却渐渐松了。
只是一群普通的凡人罢了,消瘦又虚弱,其中还有妇孺。几个不知是房子还是草棚的建筑搭在山头,好像风一吹就会垮。
郑到多希望自己看见的是一群粗鲁野蛮的土匪,这样他也能下得去手。
他们凹陷的面颊上,带着高兴,他们期待地看着空地上架起的一口锅。郑到能清晰地看见堆在一旁的雨鬣的骨头,还有挂在木杆上的肉。不管再怎么有灵性,再怎么有天赋,死了就是死了,再没有希望了,只是一堆骨肉。
这家伙陪了自己一路,最后落了个这个下场。报仇吗?
郑到咬紧牙,最后还是慢慢转身,那不过是一群凡人,说不上多好,也说不上多坏。他向来不喜欢无意义的杀戮,雨鬣死了,就算将那些人全杀了也于事无补。
他彻底冷静下来,凡人吃凡马,天经地义。
不同修士对凡人的态度往往不同。就像院门旁出现一窝蚂蚁,有的人可能会将他们尽数消灭,有的人可能会捉来小虫为他们投食,郑到看着这群蚂蚁,他先劝陈家人救了难民,最后却落得这个下场。
现在,他既不想降下毁灭,也不想施予恩赐,只让它们自生自灭。
郑到单薄的身影消失在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