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还是头一次有人找她写官帖招牌,且是个性格豪爽的女老板,当着王瑜等一众窑厂管事的面,她被调戏得面红耳赤,偏一句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于是稀里糊涂地受下了这份“另眼相看”。
徐稚柳看他这副情形,猜到些许,没再多问。
不料梁佩秋却会错了意,连连摆手道:“我不认识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找我,还把申请文书扔到我怀里,我推也推不掉。”
他说得有些急了,“我每日都在窑厂,门也不出,不知她怎么就找到我了!”
看他万分苦恼的样子,徐稚柳浅浅一笑:“我没多想,只我亦不是名家,你来向我请教,实在不敢当。”
“你在我心里就是名家!”
她脱口而出,随即找补一句,“何况你本就是名家,我知道很多人找你写招牌,你的字很好。”
她真的,有种不加掩饰的率真天性。
徐稚柳遇人无数,头一次有无法招架之感。
他低头喝茶,好一会儿才道:“不如你写几个字?我替你看看。”
“好。”
于是剩下的半柱香,梁佩秋写出了几个生平最认真的四个大字,见徐稚柳表情呆滞了一下,虽然只一下,但她已经在心里把梁玉千刀万剐了。
那位女老板眼瞎了吗?为什么找她写招牌?
为什么仅凭“一个月亮又大又圆”的约定,她就敢来找他?为什么要用这么丑的字去污染他的眼睛?
她有罪!
梁佩秋内心哀嚎,可开弓没有回头箭,遂带着壮士割腕的心情,在徐稚柳一笔一画的指导下勉强完成任务。
两人离得近,呼吸交接,四个字写了仿佛一辈子那么长,梁佩秋搁下笔时脸红得欲要滴血,有种胜似春花的娇艳感。
其诡异程度,令徐稚柳不免恍惚。
就在这时,时年突然敲门,梁佩秋心虚作祟,一吓竟将藏在怀里的包裹掉在地上。
时年狐疑地盯着她,三步并两步上前来一把夺过包裹。
打开一看,油纸包里香气扑鼻,竟是两只酱肘子。
“这是我昨日托人从瑶里带回来的,自家酱制的,还很新鲜。我想既是请你指点,不能空手而来,所以、所以准备了这份薄礼。”
时年震惊,眼睛圆如铜铃!竟然有人拿酱肘子当谢礼?随便酱个什么也行啊,怎么偏偏是……肘子?
他家公子看上去像是会啃肘子的人吗?
“你我同乡,我想这应当符合你的口味。”
梁佩秋定定注视着徐稚柳,努力让自己说完,“很好吃,真的很好吃。”
原本她已经准备好在写完招牌后就坦然告辞,事后再以谢礼为由,请徐稚柳去鸣泉茶馆喝茶,只因她突然觉得这份热乎乎的酱肘子,或许能够抚平他归家不过两天就匆匆和家人告别的忧伤吧?亦或在年节的尾巴里,给他添些暖意?故而思来想去,还是带在了身上。
原想着随机应变,谁知道肘子会等不及自己跑出来?!
她已如利剑出鞘,无以挽回当下的局面,于是深吸一口气,不慌不忙地卷起官帖等文书,拿上徐稚柳送给她的小兔子,朝二人点头示意,末了再三用眼神示意徐稚柳,可以关上门一个人偷偷品尝。
真的,真的很好吃。
及至门边,她又突然回头,露出期待的眼神:“多谢你指点我,以后,我还可以来找你吗?”
——
要说今早出门时,梁佩秋的心情还颇为沉重的话,此时她的步伐已然轻快了不少。
无他,只因第一次拜访湖田窑,她就登堂入室进了主家较为隐私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