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突然泄气的老人家,柳青草无意再多给他施加压力,试着开导劝说。
“江村长,我只是想给村里人找条活路而已,你们这一辈活在阴影里,能不能走出来,不是避世不出,不与人交往就能解决的,而且,村民们都还有亲人子女,他们大多没经历那场灾难,跟你们一样做到这般,怕是难。
你们有没有想过,其实这下一辈的人,也想同别的村民一样,生活在有温度的环境里,而不是这样冰冷的地方?”
“小辈们也挺好的……”江大河眼神飘忽,声音弱弱地回着柳青草。
柳青草也不恼,继续说道:
“好,既然江村长都说好,我也不说别的了,就拿你家孙子来说,你为什么要送他去镇上书院?难道是你逼着去的?”
“这,我这是家里有些银子,而且就他一个孙子,我”
江大河试图遮掩,可他现自己越说越没理由。
是啊,这去书院这件事,是川哥儿自己犟着要去,恰好自己还有点家底,也就给送去了。
唉,左右说,都是他这个村长的失职,不然怎的会十几年了,还是这般光景?
“江村长,今年税收下来,如果咋们村里人交不上税,你想想,这群人该怎么办?
买卖掉赖以生存的田地房宅,还是准备卖儿卖女度过今年的税收,今年卖得的钱交上去了,那冬日这些人怎么办,等着冻死饿死?
就算侥幸活了下来,没有了收成来源,明年的税,怎么办?没钱没粮的情况下,那场灾难是不是又得出现了?”
柳青草一口气说完,端起茶来慢慢喝着,江大河听着小小女娃的话,脸色越难看惨白,听到最后,手脚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柳青草看他这反应,吓了一跳。
柳青草:这人不会自己把自己给吓没了吧!
好在只是持续了一会儿,江大河就恢复了过来,他心惊的看了看对面的人儿,然后颤抖着手,端起桌上的茶杯,往自己嘴里猛灌了一口,语气坚定道:
“那,那你说的开荒的事……”
“说话算数,一亩地一百五十文,您可以去通知村民来干,但是不能浑水摸鱼,检查不合格的,可是要重新返工干的。”
柳青草把话说在前头,免得有人突然想明白了,见她人小好忽悠,去钻了空子。
“行,我一会儿就挨家挨户的去通知,想必,他们也能想明白其中利害。”
柳青草见江大河已经想明白,而且还同意了在村里招工的事,心里那块悬吊吊的石头才落了下来。
其实,如果没有官税这一层,她也会寻找其他突破口,只是效果和冲击力没有这般强烈罢了。
事情谈妥后,柳青草和牛老头两人离开了江大河的住处,回到了自家院子。
而柳青草两人离开后,江大河招来了自家儿子儿媳,跟他们说了柳青草招工这事,以及官税交了后的一系列隐藏坏处。
江大河一边说,一边后怕,是的,以往这个村子沉寂在恐惧悲痛中,上面也对他们包容。
然而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上面对他们强制实行税收后,石河村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江大河大儿子江大富,是个身材魁梧的种地好手,思想上受自家儿子江川影响,是要比江大河要大胆精明些的。
“爹,川哥儿说得对,我们村应该有一个人跳出来,将这种奇怪的硬壳打破,而这个人得是你,因为你是村长,你不能再逃避了,不然那种事情还会生的。”江大富握了握拳,双眼炯炯的看着自己爹,生怕自己爹,跟那些年一样,又打了退堂鼓。
“爹,大哥说得对,那女娃说的没错,这么多年过去了,小辈也长大了,我们需要走出去看看了。”江大河二儿子江大银补充着继续说。
江大河见两个儿子态度坚定,自己的情绪也被他们感染,立马吩咐儿子们行动起来。
“行,大富你带上你春花,大银,你带上玉兰,咋们挨家挨户,分头去通知,要给他们说明白咯,一亩地一百五十文,一家人多开几亩荒地再卖些粮食出去,今年官税就有着落了,青草那边房子都盖起来了,也别怕人家付不起钱,让他们干白工。”
“好嘞,那我和春花先做通知村头几家,爹,你也跟娘一起去吧。”江大富看了看你坐着没动的自家爹,眼珠子转了转,咧着嘴笑嘻嘻的开口道。
“额,你们先去,我等你娘一起,放心吧,爹这次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会不去的。”江大河听着儿子质疑的语气,马上表态道。
江大河和江大银有默契的互相看了一眼,挑了挑眉,拉着自家媳妇出了门。
两个儿子走了后,江大河一个人独自徘徊在门口,李淑梅收拾好自己出来刚好看见,她嘴角弯起一抹温和的笑容,走向前来。
“老头子,这箭已出去了,你可不能临阵退缩,不然等儿子们回来,又得笑你好些年。”
李淑梅话落,江大河老脸一红,佯装生气道:
“谁说我不去了,我这不是在等你嘛。”
“那走吧,我收拾好了。”
李淑梅笑着走上前,江大河吞了吞口水,咬咬牙,甩着衣袖走在了前面,李淑敏看着老头子这般孩子气,偷偷的捂嘴笑。
江大河走出宅子好一段路,才现自己儿子和媳妇在激他,可这事,他已经同意了,也出门了,要是真的怂了调转头回去,他这老脸也不用要了。
江大富去的村头,江大银去的村尾,江大河则是去宅子周围最近的几户人家。
江大富到了村头第一家,田林家,他们家就他们两口子带俩女娃,拢共四口人,自家爹娘前些年去了,留下五亩田,喂了几只鸡,一只猪,交半税的时候,日子将将能过的去,要交齐了,这个冬天,日子就不会好过了。
江大富跟他年纪相仿,但同在一个村里,话却几乎没说过几句。
田林见人到来,开始有些拘谨,但听江大富将话说完,一个人静静的思考了一会儿。
他爹娘忧郁了十来年,不与人相处交往,也不让他们这小辈去外面跟人打交道,现在爹娘去了,他不用再顾虑太多。
“大富,等明儿我和我媳妇就去开荒,多少挣点,交完了税,家里日子也好过些。”
田林伸出满是粗茧的大手,慈爱的摸了摸自家大女儿的头。
江大富看着田林的模样,嘴角泛起欣慰的笑,他就说,他们这一辈的人,思想没那么死板,只是在这种环境下,他们缺了一个让自己走出来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