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发光也不反射光的物质是难以发现的。但任何物质,只要是物质的,要么具有运动的能量,要么具有存在的质量。运动与存在互为表里。为了指示看不见的物质,就需要特别的手段。不定型视界所使用的金迹,就像是把颜料泼到了隐形者的身上,使得某些不发光也不反射光的物质显形的手段,让它们变得显著。”
水蓼就站在流动的金光边缘,轻轻抚摸了底下场的发生器。因为是在思维之中,所以是虚假的。但也因为是在思维之中,所以触觉这种东西同样可以模拟。
();() “你说得不错,这件事情中,你的第一个失误就是你说的你自己不该把金迹展示给逃犯们看,你撤销得太晚了。”
金迹随后消除,但已经显得太晚。水蓼领着牵牛,进入哨站的内部,毁灭的太空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
不过片刻,地动山摇,入射视界产生的单向的力要把整个行星系拖入深渊。然而不定型的两颗卫星进行了高度的正反物质转化,以澎湃的能量想要把空心世界带离视界表面。两者的拉扯产生了可怕的潮汐力。潮汐力的来回激荡,粉碎了空心世界脆弱的表壳。等到视界的单向力战胜空心世界后,留在原地的只是一个废墟。
“而第二个失误,就是你没有膨胀天球,利用天球坏区来遮蔽整个空心世界内部的异状。”
随着水蓼的眼须所指,牵牛这才看到金迹所指示的地壳同样被撕裂了,然而万千的碎石却像是一条小蛇一样,大致保持着彼此的间距不变,悬在空中,犹如星环。
寻常的物质在潮汐的激荡中,是一部分在压缩,一部分在拉伸,产生弯曲形变。它们同样在拉伸和压缩,但一种坚韧的东西抵抗了形变,以致于附着在它们表面的物质尽管已经粉碎了,但仍然看出有规律的形象。
水蓼合起表皮,于是景象顿远,他们重新回到距离入射视界数个天文单位的地方。这时望去,整个空心世界已经全部留影在视界的表面。但在它的局部,在它的地壳中,一种奇异的像是环的结构却变得更加清晰,存在于整个废墟的一角。
“可是那,那究竟是什么?”
牵牛悚然,脱口而出。
“‘什么’——什么这个词汇是用来形容被动的物的东西。然而世界不是仅仅只有被动的物,还有主动的人。”
水蓼的口气显得如此轻描淡写,但话一出口,牵牛惊骇地转头,立刻明白他的问题已经被回答了。
甚至会是什么样的回答,他同样想明白了。
可就是这样,他反而畏惧那个答案,而期待着不同的可能。
“它就是所有碱基生物与碱基生物的后代所苦苦寻找的东西。”
她对牵牛说:
“也就是,第三类生物。”
牵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皮肤因此而皱紧,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前整个洒满繁星的灰暗天空中,那细小的不可见的环好像已经开始断裂了。它在不可能有底的空间中挣扎,它已经变成了入射视界上的一幅画。
在克里希那派的语境中,他们把生物称为一种在不停自我复制的物质。然而转化物质自我复制只不过是物质结构的自发扩张中的一种,而不是其全部。
碱基的生物占据了自我复制结构这一扩张的形式。
他们自然就会想象其他扩张的形式。
然而宇宙中存在的扩张现象迄今仍有谜团。暗物质与暗能量的越变越多就是一个只存在扩张现象,却暂时还不存在解释的事实。
“知道这点也没什么不好。固然对于定形世界与不定形世界现在的局势而言,知晓一个第三世界的存在,或许会带来不可预知的影响。”
水蓼继续说道:
“然而从另一方面,我们现在也已经达到了一个转折点。这个转折点很可能会决定定形世界与不定形世界究竟谁会成为银河的主流。届时,我们利用的资源会扩张到史无前有的程度,从时空到空间,从宏观到微观,从过去到未来,那些不发光也不反射光的世界,我们注定会与之接触。宇宙中存在的其他生物也必然会向我们宣布他们的意志。”
“这件事情,你碰到了所以我告诉你。但别的没碰见的人格,你也不必告诉他们。若是有些人格碰见了,你就自行决断要不要说清楚罢。”
“我明白了。”
水蓼点了点头,松开了触摸牵牛的须,于是记忆世界重新变化,没有下落的感觉,但像是在坠入视界。黑暗的夜空在忽然之间消失。接着,液态的太阳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积木狗跑在前头,李明都正追在身后。
导师在身边流淌,而亮色的天空中出现了一条不该存在的虹色纹理。
记忆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重叠在一个视觉里,几乎无法区分。
水蓼柔和地说道:
“就在这里吧,时间过得更慢一点。讲讲你的第三件错事吧。”
约莫有半分钟,牵牛迟迟没有开口。水蓼没有催促他。但是他自己的责任感压垮了他的犹豫,不能继续浪费别人的时间了,必须得说点什么了。
于是牵牛开口了:
“我不该情绪化地、宣泄自己的感情。”
“宣泄……是什么意思?你在任务中被感情冲动打倒了,你依照感情,而不是理性而在行事吗?”
“是的。”
“原来如此,你是因为什么而起的感情冲动?”
水蓼提出了一个最简单不过的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