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他哥都管不住了,这臭小子还是小时候那个拧种的脾气。
老三从小就倔,我也不知道是随的谁,他爹活着的时候是最好的脾气,从来没有跟我红过脸,我从前做人的时候也是安安稳稳谨守陈规的小家子气,他倒好从小挨揍就捡着气人的说,疼的眼泪都灌了满眼,还跟我说娘打的真舒服,那会子才不过三岁的年纪。
“他哥都管不了,我这么多年没见他了,又能有什么办法。”我有点落寞,语气也跟着低沉。
“倒不是当兵不好,只是你也知道,北边的援助战已经开战了,我们妖有妖的规矩,不能越界的。况且战场上都是人祸,我怕帮不上什么忙。”常莽可能是被我的情绪影响了,一下子变的稳重了起来。
“老四呢?他是他哥的跟屁虫,这次没嚷着一起吗?”
“他考上大学了,今年是新政府第一年全国统一命题的考试,老四的成绩很不错,考上了省城最好的聿天大学,今天刚到了通知书。”
“这孩子有出息,我也算是对得起白狐的托付了。”我点点头轻声说到。
“那老三的事……”
“随他心意吧,孩子已经长大了,谁也不能管他一辈子的。”
如果命中早有安排,谁又能左右谁的人生呢?
“他二哥不是一直都在部队吗,他二哥也会护着他的。”说完我转身走出了野沟子。
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还想进城去看看能不能找个安身的地方去,不然夜里又要跟小团睡在树上了。
我运气还不错,刚进城就看到街上张望的小李,他看到我以后就小跑着过来了。
“我求人帮你找了个房子,就在那边不远的胡同里,房主是个单身的寡妇,年纪不大,就两间屋子,她自己住一间,另外一间租给你,房租还便宜的。”小李一口气说完带我找到了那个中间人。
其实这个小李确实还是挺不错的,长相虽然一般,但是个子高高的人也挺魁梧,看着就让人踏实。可惜了我是一只半妖。
我跟着中间人来到了那个小寡妇的家里,她家是城里少有的独户小院,说是两间房,其实就是带个褡裢耳房而已,顶多算是一间半房子,那个小寡妇住在外面的大间,我就住在里面的半间耳房里,小院子不算大,搭了一间厨房后,也就只剩了一个过道了,就是这样也比城里的多数人家都要好很多了,至少不用在屋子里做饭了。
老鬼是个读书人,有着一身的穷毛病,讲究多着呢,既不肯跟我挤在小间里,也不肯进那小寡妇的大间,弄的好像他还是个人似的,说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反正是我带着小团搬进小寡妇家的时候,他便跑去找他的鬼差哥们去了。
之后的每天我都会去小李的烧鸡店里跟他一块卖烧鸡,虽然他家老太太仍旧是每天都嫌弃我,但我还是每天都会去,反正生气的也不是我,反正他儿子就是护着我。与其说是被我气的,还不如说是被小李给气的,那老太太每天都唉声叹气的没个消停。
其实我也不是非去不可,只是一来我需要这点进项来给小寡妇付房租,二来是这店铺的位置就在聿天大学的旁边,我每天守在这里,偶尔就能看见经过的老四。
老四那时候在读书,所以不会过来买烧鸡吃,那年月里烧鸡还不是一个学生说吃就能吃的起的,他跟着大哥生活,又是懂事的孩子,身上不会有太多的生活费的,可是就算是偶尔路过的时候,我远远的看上那么一眼,我心里也是挺满足的。
常莽因为一直都跟着老四,所以就常常会来我的烧鸡铺子陪我,他因为实在是听不下去那些大学里的课程,每次老四上课他就来我这里晃荡。
我在小李的铺子里干了小半年就决定要离开了,倒不是因为那个烦人的老太太,主要是小李已经24了,我再这么耽搁着他,恐怕真要说不上媳妇了,我又不可能真的跟他结婚生子过日子,他娘说的一点没错,我就是个狐媚子而已,我手里攒的钱够付几个月房租,也该到了离开的时候。
“小李哥,我干满了这个月剩下的2天就不来了,你要是忙不过来就再找个人帮忙吧。”
正在忙着收拾打烊的小李听到我的话错愕的抬头看向我。
“怎么了?是工钱不够吗?还是因为……”小李踌躇着看了看内堂的方向。
“都不是,我看到了城里的纺织厂招工,我想去试试,听说以后当工人是最好的了。”我赶紧打断了他的话,我可不想再制造那些没有必要的麻烦了。
“可是……可是……可是……”他可是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口。
我当然明白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不然的话我也舍不得离开这个时常都能看到老四的小店面。
其实我倒确实是没有骗他的,我确实是想去纺织工厂里去做工去,那天我在看铺子的时候,正听到两个小姑娘在议论着,说新政府重开了城里的纺织工厂,正在招聘纺织女工,曾经在老工厂里做过的还能优先进厂呢。
我如愿的应聘到了纺织工厂里,因为之前有过纺织工的经历,所以进厂后就轻车熟路的干起了挡车工,新工厂不像从前工时压的人喘不过气来,新工厂是三班倒的,早班是5点到下午2点,晚班是下午2点到晚上9点,夜班是上晚上9点下早晨5点,上一轮早、晚、夜还有一天的歇班,就这么往复循环的上班。
对于我来说这样的工作还是非常清闲的,好多年轻的姑娘夜班干的很吃力,但对我来说却没有什么问题,每天上班下班歇班,日子过的悠哉悠哉,既能挣钱又打了无聊时光。
平时歇班的时候,我就跟小寡妇一起在家聊聊天,住的久了我们之间也变得更加熟络了起来。
这个小寡妇其实并不算是个寡妇,她叫莲花虽然嫁人了,可实际上还是个姑娘,她是小时候被买回来当童养媳的,那时候她家是农村的,家里一大家十几口,他爹娘实在是养活不了了,只好把她‘嫁’到了城里给人家当童养媳,那时候她才6岁。
来了以后就是干各种的家务活,伺候公公婆婆,但是娶她的那个男人,她一直都没见过,她公婆说她男人是在外面留洋读书的大人物,她也不懂什么是大人物,反正就是从过门就没见过。
后来她16岁的时候那男人回来过,他那时候24了,当了个什么官,莲花也没记住是个什么官,回来以后死活也不同意跟她成婚,他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个穿着时髦的女人,说是什么女朋友的,他们在家里住了1宿就走了,后来听说是飞到一个什么岛上去了,也就再也没见过。
新政府进城前她公公婆婆就都死了,只留下这一间小院,她也不敢说是没成家,怕别人把她赶走了不让住,索性就说那男人死在战场上了,把自己说成了寡妇。
莲花唏嘘的半生也属实是可怜的,但是当时那个世道下,像她那样不由自主的女人太多了,那是一个时代里留下的悲伤。
腊月二十八的那天,我正跟小寡妇在家里蒸着馒头,常莽来到了我家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