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报对教师和班级的调查结果,是在期中考试前一周进行的。
会开得有些长,从下午最后一节课一直到了晚上十点,不过这次会开得倒还实在。先由李广胜组织大家学习了教师职业道德要求,再由白省亲自通报。
一个一个教师挨着通报。某个教师迟到几回,早退几回,上课抽烟几回,打了多少人次的学生。批评学生时是不是讽刺挖苦学生,是不是用脏话骂学生,侮辱学生,而且还把一些教师的原话附在后面。是不是让学生给自己跑腿,是不是私自罚学生钱,是不是明显偏袒一些学生,歧视另一些学生,是不是滥布置作业,讲课死板,学生不爱听,是不是改作业不认真。有没有关心学生的行为,做没做与教师职业不相符的事等等。会议的气氛由通报的内容越来越细,问题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闷。
李广胜坐在中间,黑了脸不停地吸烟,不时地环视大家,偶尔还就通报的内容做些评论。不少教师被点到名时,低了头,有些教师有点坐不住了。会场的气氛不只沉闷而且压抑,烟雾弥漫而又十分安静。
通报完教师后,李广胜给领导一人一张表,让他们对照着上面的内容说说自己。李广胜先说他,他脾气暴躁,动粗骂人,不善听大家意见,不了解下情,不给人留面子,做事情情绪化严重,且虎头蛇尾,一些事处理不公,伤了一些同志的感情和利益。说时还举了些事例,看来李广胜反省的还有深度。他说完了,由白省说,再是周连生,刘胜利,尚军其说,最后是周宝明和两个副主任。
大家都讲完了,就看着李广胜。李广胜半天没有说话。把没有抽完的半截烟抽完后,才说,看大家的样子心情都有点沉,我的心情也有点沉。咱们今天搞这么个通报会,没有责备谁的意思,只想现我们工作中的问题。看到咱们的学生被绑来上学,我心里不好受,我想大家的心里也不好受。我手里还有一份对每个教师各方面情况的汇总材料,我本要读的,我也不读了。我想刚才的通报已很能说明问题。
他停顿了下,说,要说有责任,这责任先在我。看到不少教师低下了头,能有羞愧感,这就很好,但也有人听了可能不以为然,不就是抽抽烟么,骂了几句学生么,打了他几下,说了他几回么,不这样我怎么管学生?说的没错,教师是人,也有自己的事,自己的情绪,自己的喜好,自己的性格,自己的脾气,遇事就是这么处理的,解决的。我也相信大多数教师的目的是好的,也不能说这些方法都是错的,但它绝不是最好的,绝不是对学生完全负责的表现。一个教师怎么影响学生不是通过什么大事而是通过一些小事,通过教师的日常言行。
这些小事,一次没关系,两次可以谅解,可三次,四次后,我们的威信就失了,学生也觉得我们教师也不过如此,他也就不再尊敬你了,开始讨厌你了。于是我们又加倍的收拾学生,这样师生关系就破裂了。而一旦师生关系恶化,任何教育都会没有了效果。前两天不是有学生打老师的窗玻璃么,这个学生的行为当然是错的,可他在我们教师的教育下有了情绪怎么办?谁为他着想过?我们老师打学生时觉得有点无可奈何,不打怎么办呢?我想学生去打教师玻璃时,也会有点无可奈何。他没有别的方法释放情绪,就只有用极端的方法了。这么一想是谁把学生逼成这样的?是教师,是我们自己。
咱今天开这个会就是要引起大家的警觉。不要想着自己对学生有点权力,想怎么用就怎么用。要知道一次微小的教育失误都可以对学生产生重大的影响。这就要求大家要认真的研究学生,研究教学,研究教育。陈旧的教育思想,教育观念,教育手段已不能适应新的教育形势。从我做起,咱们学校要大兴研究之风,学习之风。以教育研究,推动我校的教育改革。
最后我要说的是,不要背包袱,学校不会因这次调查对那位教师形成偏见,但在期中考试后,将根据成绩,结合这次调查对个别教师的工作做出调整。希望教师能正确对待这次会议,消极情绪害人害己,要不得。今天我就讲到这里,散会。
虽然校长后来的话说的有些委婉,但不少老师的情绪还是有些低落。唐丽丽一散会,就跑到莫船房中,说,也不知是那个学生讲的,说我只喜欢男生,不喜欢女生,说我讽刺挖苦学生,你看我象这样的人吗?
莫船说,把你这样一说,就受不了?那些被点名说得重的教师咋办?你也别太在意。唐丽丽说,说我时,我都有被批判的味道。莫船听了笑笑说,看,想得多了,没事的,你也听了,谁都有问题,我也不少,人么没有缺点那行。
唐丽丽说,你说校长搞这调查干啥?莫船说,绑学生的事生后,对校长的触动看来不小,就搞了这个调查。从我个人看,这倒是李广胜干的漂亮的事,咱教师中确有不少问题,李广胜这回倒说得入情入理,就看能否解决些实质问题。唐丽丽说,我看校长说话时,脸总阴沉沉的,有些可怕。莫船笑笑说,你呀,没事。
期中考试时,学校抓得紧,给违纪的学生以及时性的处理,对不遵守监考纪律的老师也点名通报。
考完后又连夜阅卷。对每个班,每一科成绩详细核算,均分要保持到小数点后两位。然后纵向横向的比较,最后学校根据评奖细则,基本是过了同一科的平均线就可以受奖。只设奖次时,就看出零点几分的重要性,因为差零点几分就可能差一个或两个奖次。这一比老师们就有了争议,这时考卷也了下来,教师们又说题改的不对,分加的有错,相互间就争来争去。
这期间,大家吵闹了一周多才安静下来。
刘连舟倒忙了,他要督促各班成绩排名,又要组织年级排名,同一科任老师有排名。这一排名,每一个师生都用分数被放在一个名次的序列里。这些排名还要用毛笔写了向全校公布。莫船见连舟已加了好几晚的班,对愚同说,连舟也辛苦。愚同说,他辛苦他愿意。你不见,现在不少老师见了连舟,说话都客气了么。好多事,要过连舟的手呀。
莫船说,大家也都为分数争呀。愚同说,不争不行呀。我听连舟说,这回考完后,就根据成绩和上次调查的情况,要将一些老师的任课调整。虽说带初三和初一没啥,可终是不同啊。我这次惨,代的成绩全在后面。莫船说,我也不好,昨天连舟见我还直说遗憾。说‘以零点二分之差被挡在受奖线以外,说我冤不冤。我说,冤有什么办法,只能如此了。愚同说,你也该争争的好。莫船笑笑。
那天吃完饭,方春华叫住莫船说,我考试时,一个学生没考,算均分时算上了,也不能受奖。我本不想去说,可看那些老师少加了一、二分也要争来,就觉得自己有点亏。莫船说,那就去说么。方春华说,这可怎么开口,让人觉得真想得奖似的。莫船说,这你就想好,要么争,要么就别有啥吃亏的想法。
方春华说,大家咋就这么看重分数的不行?这时,同莫船平时好的一个中年教师过来说,那你说教师争啥?争的就是这。你一听谁第一名,谁第二名,想两人有多大差距似的,不过零点一分。你说争不争这零点一分。再说了,谁也不是图那个奖品,可不受奖,心里就不舒服,好似自己的工作没人看得见,没人重视,名声上也不好,学生也拿斜眼看你,更别说领导了。大家一块儿工作,谁比谁差?而且考试时争的人,平时用心的并不一定多。你见别人到自己前面了,你还不服气。可不服气,你只能心里气。
莫船说,王老师说的对。你去说说,少算一个人,均分要上一分呢。方春华说,可这咋说?莫船说,看你为难的,我给你向连舟说。方春华说,这就求上连舟了?莫船说,这咋叫求谁呢?是他们工作失误造成的。方春华说,话虽这么说,可总是让人要点头的。莫船说,你别多想了,我给他讲。
莫船给连舟讲了。连舟查了下说,这可就怪阅卷老师了,没考和零分是不一样的。这儿登成了零分,算人时自然就算上了。我下来问问,如果没考,我改过来。后来连舟对莫船说,的确没考,这春华的均分过了受奖线,评了三等奖。
期中表彰会前,开了一个成绩通报会。虽没说谁,但成绩和名次放在那儿,各人看了自有想法。李广胜讲了话。他说,我看了一下成绩,好的有,差的也有,要成绩一个样,这不可能,也不现实。有差距是正常的,可差距太大了就不正常了。象初一的英语均分差二十七分,初一的政治均分差十六分,初二的物理均分差十九分,初三普班的化学,均分差二十分,这些差距就太大了。你自己看看这成绩,应该有点反省吧。而且咱还把成绩和上回的调查做了对比,不能说所有成绩差的老师,毛病多,问题多,但大体是成比例的。教书这事来不得半点虚假和应付。别的话我不多说了,各人有什么问题下来去想想。
表彰会开的那天,用红纸写了光荣榜,还给获奖的老师照相。的奖品看样子也好。莫船坐在下面有些不自在,平时把这些看得淡,可这会儿不知做什么好。看书不行,同别的老师说话不行,专心听会议内容也不行,整个人倒有些无所适从。
会后心里就有些默然,一个人在房中呆。方春华进来,见他的情绪有些低落,说,咋了,这么不高兴?正说时,愚同也进来了。说,还能咋的,没得奖么。方春华说,莫船才不是这样的人。愚同就笑说,莫船是圣人不成?你问他,是不是?
莫船说,要说不是有些哄人,今天我要得了特等奖,也上台了言,肯定现在不是这样子。但要说全是为这,又不尽然。愚同说,你的心思我还不明白。平时嘴上不说,啥都明白,又觉得自己有才,不屑于争些蝇头小利。可放到这学校,你自负越高,失落越多。就这潭水,你骨子里根本看不上。可就这潭水你还搅不动,心里想得再多,也没用,只有默然了。而且你不在乎这些集体的荣誉时,集体也似不在乎你了,是吧?
莫船一笑说,你把知识分子的虚伪性一下子揭了出来。是有这感觉,可另一个感受,似乎是分数就是利益,咱这么的争,也是人为财死,见了几粒米,一下子全扑上去了。你不想上去,他搞的那氛围,让你还自卑的不行。几粒米倒是小事,就这氛围,你有些受不了。我总觉得教育越在分数里时,离教育的本质就远了。可你还说不成,不知它错在哪儿。
愚同说,你要这么说,也是,可还是想得多了。别人争的是官大官小,钱多钱少。你想的却是这个教育有没有问题,有你受的。正说时,刘连舟来了,问,你们说啥哩?
愚同说,说你呢,五一结婚看没问题吧?刘连舟说,这回定了,迟早那么回事。愚同说,也是,这回可是事业爱情双丰收。
刘连舟说,又拿我开涮,我不过是个跑腿的。愚同说,说的轻巧,那咋不叫别人跑?跑腿也不易。我正说莫船哩,干教师么,就争那么一点点分数,你清高,你给谁清高?莫船说,还说我呢,你自己不也一样?
愚同说,鲁迅说的好,咱中国就两种人,一种是暂时做稳了奴才的人,一种是想做奴才而不得的人。刘邦,洪秀全他们为啥起义,不就是想做大官无门吗?我嘛,就是第二种人,我也想当校长,县长,省长的,可当不了?刘连舟说,啥事到你嘴里,都成道理了。不过话说回来,一个行当一个规矩,教师这行,看的就是这,咱不争这分数争啥?你可能不在乎,可你在乎的,只怕在这校园是难以实现了,生活就这么实际。
莫船说,行了吧,我糊涂的倒要你们指点。可中国除了正统的儒家名利外,还是有别的,不行了,我去做道士,和尚行么?大家就笑。
笑完后,方春华说,咱怕太有些理想化了,先搞不清争什么?正说时,唐丽丽冲进来来说,你们又说啥哩,出去玩玩吧。考一回试,都神经兮兮的,有这个必要么?愚同说,你是艺术家,我们是凡夫俗子,这些分数可关系到今后的柴米油盐。唐丽丽说,别说的可怜兮兮的。走,我嘴谗了,咱搓一顿去。刘连舟说,咋又财了不是?唐丽丽说,不财,还不吃了。就你这个官迷。你们不看外面已是春光无限了么?
莫船说,也好,咱们去乐乐。丽丽,再到我们去年去的猫王迪厅疯一回?连舟有些不想去,愚同说,咋了,现在就和我们分道扬镳不成?刘连舟说,看你说的,走,我请客。唐丽丽“哇”了一声说,太好了。
一伙人就先去舞厅疯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