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春华一回来,莫船就跑过来问,你咋才回来?中陵再远也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
方春华见莫船这样子,心也一动说,她耽搁了下。莫船问没事吧。方春华点点头。莫船又说,累坏了吧,也感触很多吧?
方春华看了莫船一眼,说,你咋知道?是有很多感触。
莫船说,这还用猜么,到任何一个学生家都会让人有不少感触的。你去的这个王小梅家又不是个一般的家,自然更是了。
方春华说,她的家咋就是个不一般的家?
莫船说,我平日上课时,这学生就不爱说话,性情有些孤僻。一个女生,性情孤僻定与家里有关。而她的学习还是不差的,这足见她又是个要强的人。这一要强就很少向外人说自己的苦处,只默默地一个人受着。你说,这让老师去一看,内心能平静么?只我不知这个王小梅的家到底是啥样的情形?
方春华见莫船说的真切,就说了去王小梅家的情况和感受。说时有些语无伦次的,几次有点说不下去。最后说,我都怕到学生家去了,你越了解他们,你越不知怎么办。有时想把自己放在那样的家里,自己做的能比学生好么?
莫船说,我先前就想给你说这个意思,看你热情高也就没有。按理说,要教育学生就要了解学生,可了解以后,被动的往往是老师。我也到过不少学生的家,其实家访时都不必同他父母说什么,你只要看看他生活的环境,就会对他了解许多。去的次数多了,就知教育其实是个很宏观的事,一旦到了细节中,反不知如何做了。
方春华说,我也在心里对自己说,象王小梅这样的学生是个别的,大多数学生不是挺好的么,至少不是太穷,可也许就是因为不是太穷,他们身上的好多问题,倒不引起家人和老师的重视。他们不知不觉就成这个样子了,他们也说不来原因何在,一切看似都挺好的,但问题就这么的生了。
莫船说,春华,你到底是想得太多了,还是愚同说的好,我们只能是个马车夫,当不了救世主的。方春华说,怎么个马车夫与救世主呢?莫船就说了那天他同愚同聊的事,完后说,学样的太多问题在家里,而面对家恰恰是咱们很难有办法的。
春华听了,半天也没有出声,想了想说,咱既然是教书的,虽如你们说的只能做个马车夫,可又咋能不想这些呢?有时我看着这些差异巨大的学生就想,往前推十二三年,他们都刚生下来时,他们间能有多大的差异?为什么长了十几年后,相互间就有这么大的差别呢?面对这些巨大的差异,教师的后天教育能起多大作用?或许如你和愚同说的对,面对那种由家庭而来的巨大差异,我们真的很无力,我们只是陪着他们。
莫船说,你能想到这些,就明白为啥说教育不是万能的了。我们只能担我们那担水,不可想的太多。就这学校教育也不只有正面影响,而是正负面影响都存在。我们尚不能消除学校教育中的负面影响,又怎么能想学校以外的事呀。
方春华叹了口气说,可拉着那些学生走时,看着他们的问题,我们又怎么能不难受。说是穷吧,可也不全是,我的家其实也穷的,好在父母和睦团结,也就会给人以温暖的力量了,可这些家给孩子的往往是另一种感受。你说咱们是不是面对那些问题真的无用?
莫船说,当教师的人,只要有这个称呼,都会想这些事的,只是多少有差异,而且每个人想的角度也可能不相同。不过话说回来,马车夫并不只是机械的把学生拉来拉去,而是在这种拉的过程中,就会把一种东西融化在学生心中。这种陪伴的,拉着学生前行的过程也是把自己融化进学生的过程。有了这过程,就如同把一些种子撒在学生心中一样,它们会慢慢生长起来的。只不同的老师给学生们撒下的种子不同罢了。而我们常说的细节决定命运,这放在教育上是极正确的。对一个人有深刻影响的事,不是什么大事,而往往是很小的事。在这些小事中许多老师可能觉得自己没有给学生什么,没有为学生的成长做什么,但其实最深刻的东西已经在生。在这个意义上,连舟问的一视同仁也罢,还是愚同说的顺其自然也罢,只要是以爱学生的想法去做的事都会产生影响,甚至是巨大影响的。如同你去趟王小梅家可能觉得没什么的,可你不知这趟中陵之行对王小梅会有多大的影响,至少她今生是忘不了的。你这次家访或许就已改变了她这一生,但你却觉得你什么都没有做。
说到这里莫船停下看了看方春华后,又说,做老师的好或许就在这里,我们的任何举动都会对学生产生影响,虽然我们自己觉得面对学生的问题我们无能为力,我们改变不了学生的命运,可是只要把学生拉着向前走,爱护着关心着拉着他们向前走,就已是给他们最大的支持与力量了。当老师时间虽不长,我已感到老师真不易,真苦,这种苦不是体力的苦,而是心苦。但有一点却是好的,站在讲台上,与学生待在一起时间过的会真快。那种快会让人忘掉许多苦的。
方春华说,看来你也想的不少,有时见你也不说啥,只还调笑大家的。也是的,苦是苦点可我还是觉得值。只对大多数学生来说,主要的问题不在分数上。
莫船说,你不可这样想的,有了这样的想法就不能把教师做下去了。教育不是立竿见影的事,但又要立竿见影,那只有看分数了。而且在这些分数中,包含着一个人的命运,这在中国是最大的现实了。人们关心教育总要有个落脚点的,这落脚点就是分数。在中国没有了分数教育也怕就没法搞了,这老师也就难当了。
方春华听莫船这么说,想想说,也是啊,对那些学生来说,或许改变最快的途径就是通过分数了。莫船说,还没吃饭吧。你先洗洗,等会我陪你去吃饭。方春华一笑说,干吗对我这么好?
莫船看了她一眼,也一笑说,你说呢?难道你喜欢人对你恶狠狠的?我先过去了,你也快点。说完就走了。
莫船走后,方春华边洗边想,这个莫船看起来啥也不关心的,其实心里啥也明白。自己想的问题,看来他也都想过了,他对教育费的心不比自己少,而且想的深。自己今个回来就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看来这个人只能是莫船了。
这么想时,不由得笑出了声。笑时,唐丽丽跑了进来说,一个偷着笑什么?你下午到哪儿去了,我找了你两回都不见人?连舟的女朋友来了,叫你去看的。
方春华说,我去了中陵一趟,可累坏了,饭还没吃呢。连舟的女朋友来了,这倒新鲜,可惜错过了。唐丽丽说,这么说还饿着,那得把我们一心扑在教育上的园丁慰劳一下了。
方春华说,那当然了,走吃饭去。唐丽丽说,真叫我请客?方春华说,怎么不愿意?唐丽丽说,这有啥不愿意,还有谁?方春华说,还有你莫船大哥。唐丽丽问,他陪你去的?方春华说,没有,我一个去的。唐丽丽说,那什么意思?方春华说,鬼丫头,那有什么意思。他见我回来没有吃饭,就叫去外面吃。于是叫了莫船,三人就到了外面。
吃饭时,春华又说起了王小梅家的情况。
唐丽丽听了说,这学生咋上学?方春华说,这样的家,不能上也要上,她不上学更惨了。唐丽丽说,这样的学生怎么帮她好呢?莫船说,不知道。家如同一个人的根一样,根有了问题,一般很难有办法。
吃完饭,丽丽要开钱,莫船说,你今天就免了吧,我请客。唐丽丽说,春华姐,是不是他要请你,我倒蹭了一顿。又转身对莫船说,你为啥单请她?你还没请过我呀。莫船用手拍了下唐丽丽说,说话越来越象妹妹了,就凭这,我也得请,下回吧。
回校时,在大门口,碰见刘连舟正送一个女的往外走。唐丽丽眼亮说,看,连舟的女朋友还没有走。三人看去,只见一个女的同连舟边说话边往外走。莫船看时,倒不是上次在古渡口见到的秋红玉,就叫了声连舟。
刘连舟看见他们,就同那女的走了过来。站静后,说,怎么又吃上了,咋不叫我?丽丽说,可不敢打扰。就笑起来。
那女的也笑了笑。刘连舟用手指了下身边的姑娘说,我西坡时的同事,尚萍梅,槐庄下塬人。然后又对那女的说,这二们是方春华,唐丽丽,这位咱的乡党莫船。
莫船说,咋不再坐会了?那叫尚萍梅的说,已坐了半下午了,我也该走了。方春华看这姑娘人长的挺有味,从打扮知是个干练的人,就笑说,急什么,我们还没聊呢。那女的说,下次吧,有机会你们来西坡玩。三人就说好,分了手,看连舟送她走。
莫船边往进走,边说,过年时连舟带了个也说是西坡的同事叫秋红玉的,现在又变了,真不知哪个是他女朋友?她俩就笑,唐丽丽说,这叫广泛交际,重点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