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例会时,等学校的各项工作安排完后,刘斌说他讲两句。
他先把那封告状信读了一遍。读前,他也没说他读什么,可读着时,会议室就静的出奇。大家听完后都看着刘斌,刘斌也看着大家,刘斌这么一看不少人又把头低下。
刘斌点了支烟吸了口,慢慢地说,写这封信的人就在咱们学校,就在咱这一百来个人中。是谁写的,或者说是谁参与写的,我想你心里清楚,我能不能把你找出来呢?我能。你想叫人看看我的笑话,咱先让人看看你。可我不想找,我不但不想找,我还帮你再出出主意,你要胆大,你要相信邪不压正,你既要告人就要有勇气,你不敢署名县局才转给我,所以你要更大胆些。其次你如果有充分证据,你可以到法院告我,到检察院揭我,把我这个专制分子,贪污分子挖出来。
刘斌看了看大家,接着说,可我看你没有充分证据,只道听途说,又十分胆小,所以你不敢把事做在明处。你所说我的那些事,你只要把学校的事弄清楚了,你就不说了。我还是劝你别再有这样的小动作了。县局能把你的信转来,一是你没有署名,没法和你联系取证,二是还相信我这个校长。这样的信教育局不说天天接到么,也不会少,县局也知道一个学校总有不安分的人。既然县局还相信我,还让我主持阳中的工作,那么我要管的事还要管,而且还是你所说的那专制的做法。
前几天,广播上播了一篇文章,指出了咱们工作中有好些问题,好多学校的决定,落不到实处,不能引起有关人员的重视,或把你的小聪明当大本事。过去的咱不说了,但我现听了文章后,有的人还无动于衷。我在此奉劝这些人一句,你不要觉得你重要,教书还行,课讲得好,抓分数,抓班级,抓竞赛有一套,但阳中离了谁也行,离了我也行。咱这学期开学初把赵天林调出学校了,这事在大会上没有说。今天我讲一下,调出的原因很简单,他不适合在中学工作了。我看咱中间有些人,也想把自己变成不适合在中学工作的老师。我今天还是那话,咱们中出现一个不适合在中学工作的老师,我请出一个,我请不出你,我走人。所以希望咱们说过的事,布置的任务你能及时的完成,而且不是用你的小聪明去应付的做。
最后刘斌摇了摇了手中那封信说,这封信给我敲响了警钟,咱们这里面不是风平浪静,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多站在别人的角度想想问题,不要老算学校收了多少钱,你还要算学校花了多少钱。如果没有真凭实据,再不要搞这些小动作,还是努力工作的好,力争做个适合在中学呆的老师。
散会后,好多老师心中又有些堵。可没有人再聚众议论了,要说也是几个人关了门小声的说。聪明的人也似比以前更勤了,至少比过去会表现了。
日子就到了五月中旬,说有几个职称培训名额,要升职称没有培训也是不行的,要升职称的老师便心里急,不由得议论这事。
莫船和方春华有了优秀,还要通过职称培训才可以升职称,私下里说时不知刘斌会让谁去。即便没有优秀的能早日培训了也是好事,现在去又不是假期,可以说白得了两周假。
但刘斌一直没说谁去。快到开课的前日,学校才做了决定。中三让三个人去,一个是秋建平,一个是方春华,一个倒是李愚同。
没有莫船,莫船很想去的,可看刘斌的意思,能让没有优秀的愚同去,也不让他去,便知自己说了也是没用的。就打电话到关府问自己的同学。同学说没名额限制的,能来就行。莫船就去给刘斌说,刘斌说,没名额了。莫船说,名他能报上,不影响学校名额的。
刘斌看了莫船眼说,那你去找个替课的人,你去。说完就不理莫船。莫船心里就有气,初三两个班的数学,找谁去替?再说了,刘斌不说话,就有老师愿意替也不敢替的。就窝了火,可也没有办法。
回来给尚萍梅说时,尚萍梅说,怎么事情到你这儿就这么难?愚同没优秀都去了,你倒去不成?当初优秀没拦住你,这回培训可要难你了。过年时,你也到他家去了,刘斌咋对你有这么深的成见?你也别多想了,还是要自己上的好。莫船气得也不出声说话。
春华他们去时,莫船给了钱说,让他们给他把名报上,听课的事他另想办法。方春华他们去了后,名顺利的报上了。打来电话说,只听课时要点名。这点名,不叫名字,也不叫号,而是把每个人的号贴在你的座位上,每天只看座位上有人没有,这倒还不好替莫船打掩护。春华的意思是叫莫船最好上来。
莫船两天后请了假来了。这职称培训他们是第一次参加,想不来是怎么回事。可来后听了一天的课,莫船就觉得可笑。
几百个人在一个大礼堂里,乱哄哄的听别人侃大山。这讲和听的人都没压力,也就自由,听的人在下面说闲话,叙同学情谊,交流各自学校的情况。讲的人则是嬉笑怒骂,既跳又唱的。说这就是新教育观,要在玩耍中学,游戏中学,不要一本正经,不要高高在上,要顺其自然,要能联想。然后老师们就联想到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儿孙,什么电影,对联,机器人的。
再就是嘲讽当前的中学教育,认为现在的教育就是压制人,束缚人,就是把打人当爱人,那把学生杀了不就使学生升华了吗?然后就是美国的,日本的,欧洲的教育如何,总之咱们不行,咱们的教育就会弄分数。
也有的老师倒还会自嘲,说我讲课是反对点名的,有这必要吗?我讲的好对你用,不让你听你还不行。又说今天大家能来培训也不是说我们能讲个啥,是没有办法,如果升职称不要培训的话,我给你钱你也不来。我其实也讲不了啥的,讲的也都是书上的,而且也都没用,别听我说的天花乱坠的,我也想让儿子上关府中学,上清华北大,那就要分数。没分数说啥也没用。再说了,我能给你讲也不是我水平高,不要把站在台上的人当回事,那是结构决定功能。
这个结构就是培训是由教院搞的,只要你是教院老师,你就有培训别人的资格,而只要你是中学的老师你就要被别人培训,这和水平高低无关。再说到底啥是个水平,也是说不清的事。所以你不要紧张,我讲我的,你做你的,咱们力争做到互不干扰。就是说你做的事,如说话呀,聊天呀,走动呀,不要影响我讲就行。
这老师这么一说倒有不少听的人,大家也不时的笑出来,这老师一听有笑声就说谢谢了。最后这老师说,我说的你没听了好,你听了也不要太当真,回去要听你校长的,该咋弄还咋弄。
莫船听了两天,就不知该不该再听下去。他想不通升个职称为什么要来听这些人说这些。可像那老师说的,为职称你还是来了,这便是那职称惹得祸。细想想中国这职称搞的怪,即是职称,也就是水平的反映,可也看不出有个啥水平的差异,只是利益的分配,即是利益那么谈利益以外的事就有笑了。想想教育局也有笑,一方面喊素质教育,一方面放一个关府中学,现在看来还放一个教育学院。教育学院也不说讲啥教育,只在这嘲笑现行的教育,从应试教育到所谓的素质教育都嘲笑。
大家来培训说白了为了利益寻个取乐的地方。但为这个取乐,市场的作用却已挥了,培训费一百元,教材费三十元,大多数人还要住宿每日六元,十二天也就七十二元,再加上每日的十元的生活费以及车费和别的花费,一个人在这儿花几百多元当属正常的事。全市的老师有数万人,光这个职称培训,几百万元就这么花掉了。这些钱有的学校说报,报的话这钱就转到了国家和学生身上,又由学生转到了成千上万的家长身上。不报的话,就由老师本人负担。老师的钱也算纳税人的钱。这钱其实也就由纳税人经过教师培训不知转移到哪了。
这看似很虚的事里,却有十分丰富的经济内容。莫船不知咋想到这些,可看大家这么轻松的生活,几百万的钱就不见了。
莫船知道,这几百万背后是有不少人的辛苦在里面。只几百万出去后,得到什么没人去想,但完成了大家的各取所需。可就在这各取所需中,是谁付出了辛苦,却没有收获呢?莫船听着这些东拉西扯的讲话时,心里就有些恶心的感觉,那个听说是院长的人正在讲他的孙子把他当马骑,而他这头老马却跑不快。莫船决定走,走时,给春华说了声,有事给他打招呼。春华让他也给愚同他们说说,他们男的更好出面。莫船也就给愚同说了下,愚同说,你走吧。
愚同其实也反感这培训和这些教院的老师。他们其实建设不了什么,又不敢破坏,就只有骂了。愚同不相信这种骂式的讲座能提高老师的素质。
不过想到提高老师素质,愚同觉得自己又幼稚了。这样的培训同素质本就没有关系。因为有教院这样的机构,所以就要有这样的培训,好在给大家都有点事做,并在做事中完成利益转化。其实不只听的人觉得虚,讲的人也觉得虚,但它又不是真正的虚,否则这几百人就不会来这儿了。这虚妄的另一头是利益,利益成为虚妄事情的支点,所以你还必须去做。
刘斌让愚同来学习的原因,愚同可以想得来。那回掀开了刘斌套间房门的门帘,愚同实在是太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在临走时去掀那门帘,让自己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幕。
愚同想刘斌会同自己谈点什么的,可刘斌一直没有。便想去给刘斌解释,可这事怎么去解释?说自己不是有意的么,说自己什么也没有到么?愚同知道自己会越解释越说不清,可不解释又咋行?
愚同知道这事对自己是个坎,过了就同刘斌沾在一起了,过不了的话,自己就没机会了。不过看刘斌的样子,倒什么也没生,依旧那样真理在手,有事了也找愚同来谈。只胡桂花刚开始见了自己一低头就过去了,后来慢慢地也自然了。
这一低头最初搞的愚同有些不自在,校长和胡桂花好,大家传言的多,但没有人见过,也知这是非话,不乱说的好。可自己现在亲眼见了,就躲不过去了。不过慢慢地胡桂花自然了,大家都也自然了,似乎什么事都没有生。
而刘斌讲起话来更强硬。那天他把告状信抖了出来,宣读并表讲话,倒让愚同心里服了刘斌,知道这个人太会玩了。既然躲不过,那不如直面,直面还能掌握主动权。关于刘斌经济上的事愚同偶尔也听说过,可没往深处想。不过刘斌这样一直面,不论有没有反在心理上占了优势。
刘斌让愚同来培训前,叫他谈了回话。不过刘斌说的少,只说,这回要去培训的人多,你去,优秀的事你别操心,你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的。刘斌把话说到这儿,愚同自然明白刘斌是想说啥,便觉得自己以后实在是要更小心,也知权力这东西确是双刃剑,搞不好会伤了自己。
这么想时,愚同有点觉得自己窝囊,可不窝囊咋办?自己既想上就不能有情绪,稍有情绪刘斌就感到了。自己本也想回去一两日,可没有,让自己在外躲些日子或许也是刘斌的意思。虽然他嘴上不说什么,可相互见了他不会没想法的,两人还是不见面的好。
只听这些人讲课实在难受。不过人生或许就包含着这些难受的事,也只有忍了。实在不想听了,查完人他会一个人到街上转转。这两日春华也回了关南,就他和秋建平两人在。秋建平同学倒多,整日还见不了面。那天听课时在厕所见了,愚同问,还听么?秋建平说有什么听的。愚同就叫秋建平出去转转,秋建平也无聊,就跟了出来。出了校门,愚同说,听说往西走,有个山倒好,咱去看看。两人就边聊边往西边的山上走去。
愚同与秋建平平时交往不多,这人也聪明,在班子里很少说话的,也知道自己说话的份量不够。连舟上了政教主任挡了秋建平的路,他心里一直有气,自己在外人看是同连舟好的人,所以秋建平对自己其实也不说个啥的。在自己成了所谓的红人之后,秋建平也是有气之人,相互间也就更淡了。
上着山时,秋建平说,这是丧德么,这是啥球培训,你要钱就直说,东拉西扯的还查人,真是麻烦。愚同说,只要钱那咋行,也太直露了。人还是骨子里要当婊子,脸上要有牌坊,这教院也如此,咱觉得教院可恶,你听教院的老师也有天大的委屈似的。
秋建平说,你让他儿下去干干看,就知道他儿行不行。说得好有啥用,到头还不是看分数,看金钱,看权力,这个世道就这样了,就咱教师好说话,别人咋捏都行。愚同说,也只能这样了,下面的人就是让上面的人来捏的,所以没有人愿意在下面,都想做人上人呀。如咱关东县,就是由书记、县长来捏的。东西关十字本来就不大,还要修个城徽,书记、县长把名字往上一栽也算青史留名,只如老百姓骂的那样,东关是三个柱子顶个球,西关是四个柱子球不顶。可你骂归骂,这世事还是由他来折腾,有时想这世事有个啥理可讲。秋建平说,也是,人干着干着就不由得失了信心,不知怎么干下去好。
转到山上,地势倒还险要,立于顶,可看得见半个关府。山上还有个庙,修得大气,两人也没事,就把庙转了转。下得山来回校时,下午的课也讲完了,吃了饭,也无事,就拐三胡谝,日子就这么的向前掀。
好在也就两日了,今天证让本人先填,填完后再交上去盖章,走时再领。愚同就给莫船打了电话,让到教院来趟。但到下午快领完时,也不见莫船来。愚同试着去领了两回也没有领出来。
给春华说时,春华说,这个莫船就放心的很。第二日中午莫船才来。愚同他们已填好交了,听说也盖好了章,就等明日走时领。愚同问莫船咋才来?莫船说,不让走,我咋来。愚同问,现在咋办?得找熟人。可莫船在教院没有熟人,秋建平听说了,说他陈师的老师调到教院教务处了,也管些事,咱去说说看。
几个人就去了,可怎么说也不行。莫船就问,那咋办?那人说,下期再来么。秋建平见自己也没面子的就说,你不怕花钱的话,中午买些东西去,我想能行的,要么就到下期了。莫船说,这就是花钱的事,下期还能不花钱,都是花钱这回能行了最好。
中午时,莫船就买了东西,在秋建平指点下到了那老师的家。自然东西是不要的,不过说话的口气倒不似在办公室了。问了莫船的情况,说,再忙证那天也要来的。最后说了些别的话。走时说,你下午快下班时来吧。
莫船下午去时,证书章子都盖好了,拿来一填就行。莫船拿到后说,早知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把钱给他,看来还是钱好。愚同说,当然钱好了。秋建平说,真想不到,他当年给我教书时多激愤,多清高的一个人。莫船说,也怪不了他,这社会在变么。愚同说,也是,再高级的知识分子,没钱了也就高级不起来了。”春华说,你们别说了,还不是你逼的。那人若真正认真了,给你不证,就送东西也不行,你怕骂的更凶,你心里还是盼他腐败些的好。
莫船说,你说的倒也在理,他若真让我下期来,我是得更恨他的,这么说,能用钱通融的人还算好人。愚同说,也可以这么说,大家都知道这培训是咋回事,是不必太认真的事,你若认真就让人嫌了。你说谁就天天认真听了能有个啥收获,没有的。
莫船说,可花几百元弄这证书能有啥用?秋建平说,没用你要那干啥,谁叫你是个教师呢?这就叫管理,干个啥给你设置个条件,要达到这条件自然要听他的。莫船笑笑说,建平说的好,谁叫咱是个教师呢,是教师你就得拿钱买这个无用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