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愚同给莫船一支烟,说,可看看周围的俗世,咱们又能说什么呢,在这样陌生的地方,只有钱才能解决好多问题。我也明白我的处境,我是让不少人生厌的,大家也想看看我会有个啥结果。其实到目前为止,我什么也没有抓住,就抓住了刘斌,可也是一根随时会断的稻草。
这时船不知行到什么地方了,两边倒有不少的灯火。天也更凉了,莫船把萍梅搂的更紧些,说,你倒明白,我想要和你说的也是这。你终是上了,大家也就没话说了,若没什么结果看热闹的人会不少,班子里的好多人,我看对你有意见。有时想想,也无趣,斗来斗去的都为了啥。
愚同说,还能为了啥?司马迁早就说过了,为了名利么。教书也不过七八年的时间,人心却散了。有时看你那样子,也盼你上,你清高又有什么用,可上了的日子也就这样,除非咱能找到另一个价值点,像袁春林一样,只把教书当副业,可咱又做不到。不上的日子你也看到了,心是太轻了。莫船说,我也是,常常有找不见北的感觉。按理说,心该收了,本以为教书还好,那怕就是在天堂做个马车夫,可现在看这马车夫也难做了,也就无法安心,萍梅的工作又是那样,想想你和连舟也算踏上路了,可一天也不快乐的。还有春华,她的调动也不知咋样,丽丽的婚事也不好,工作也不顺,生活是越来越没味了。真没想到教书会成这个样子,只要分数,不要学生,我现在想和学生说句话,都没个时间,没个心情,你说还怎么去坐马车夫,车上已没有学生了。
愚同说,是咱们最初把教书想的太好了,它就是件事,是一件为分数的事,这里面其实没有学生的,可咱们把学生看得重了。可车上没有学生了,这车还得拉呀。肖明侠也好,可娶了她倒把我拴在阳湾了,只有上了,不说了,睡吧,明日不知又咋折腾。
到了南京后看了看,就又拐回去看了无锡和苏州。按说南京、无锡、苏州多好的地方,可萍梅没了心思,莫船也没了,照的相上笑的都有些不自然。
后从苏州回家的,一路上,萍梅很少说什么,只默默跟着大家走。回到家,她就回了娘家,莫船他们第二日就开始补课了,假期也就这样的过去了。
收假后,春华的眼神告诉他,调动的事又没有成。他都不好问了,春华一天到晚也不说话。唐丽丽也是,一个多么活泼的人,一下子没了声音。上完课,就钻在自己房子,连班也不坐了。看着她们时让人心里就难受。几次想问,一提话题,唐丽丽就岔开,叫到外面去散散心,丽丽也没有心情。
同莫船好的宋老师也调出了,赵天林没有进得了阳中。愚同给他说,他同刘斌说了回。刘斌说,赵天林不调出,会出事的,他两回见女生半夜从他房中出来,刘斌让愚同别管这事,话就封死了。过后,还问谁让他问这事的。愚同还不好说是赵天林,就说,听说了,就问问。
宋老师在莫船看来是个极聪明的人,书也教的好,刘斌做的事,他一眼就能看出刘斌的目的,有时也就爱说两句。就这爱说两句,让刘斌受不了。宋老师给他讲,刘斌算给他留了面子,给他打了招呼,让他调走,他只有回老家了。
莫船说,照你这么说,我也危险,我不也爱说两句。宋老师说,莫船呀,你不一样,为一个优秀局领导都能打招,刘斌明白这点。你那么好的条件咋不上呢?我比不了你,没有人,又有这张臭嘴,年纪也大了,平时图个痛快现在倒好,阳湾也待不住了。我这回为调回老家可费了事,花了两千元,基本上是一里一百元。
莫船说,你们一个个都走了,这学校我还和谁说个话。刘斌看来这回手下的重了,你走了,老韩走了,温志强走了,连秋江海也走了,我看下回就挨上我了,他够狠的。
宋老师说,别这么看刘斌,他干的不错,学校井然有序,质量连年上升,福利搞的好,还带教师到上海杭州去。做为一个校长,他没有错,只他要的不是我们这些人,咱总站在一个教师的学生的立场看问题,这不行的,你要站在校长的立场看问题。你好好干,你啥时当了校长我再来。对阳湾我还是有感情的,我待了十二年呀,阳湾是个好地方。莫船听着,心里有些苦涩。
新学期又添了不少新人,看这些新来的老师那份拘谨,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他们每个人能来阳中,费的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在他们是到了一个好学校,一个名校来了,他们自然是带了无限的憧憬,可这憧憬慢慢会淡下去。
同方春华说时,方春华狠狠地说,你说国家咋了么?来这儿又不是为了当官,还不是教书,这样为难人干啥?平时说起来好好的,可你就是办不成。莫船说,还说你从外县调,宋老师从阳湾调到他老家北流,也就二十几里的路,花了两千元,用宋老师的话说是一里一百元,你说宋老师图什么大的利益呢?这还是从好地方向不好的地方调,可就卡你,不卡你卡谁?啥事按你的意思来了,要领导干啥?你还跟他理论正当和不正当?在领导看来,权力是什么,就是要他点头,来时不要你,走时不让你走,看你咋样?
春华有些默然的说,今年又变了,说第一学历要本科,这不是说心海没希望了么?听说县上还卖教师,你说一个师院英语系毕业的比不了一个买来的教师么?莫船知道春华说的有理,可有理是站在你的角度说的,他们要了你,谁给县上那几万元钱?教书谁教还不行,你以为就你师院毕业的能教,别人就教不了?可莫船不知说什么好,只说,春华,现实就是这样,也别想这么多了。春华有些暗然的说,光叫咱们爱国,爱国,可国家在哪儿呢?谁关心过我?莫船看着春华越说越激动的神情,只有默默地不说话。
日子就又这么向前滑去,校长依旧精神抖擞,学校还是按过去的模式运转着,一日几次签到,几次播音,校园里学生们的欢声笑语掩盖了老师的寂寞。
有些人远离了刘斌,又有一些人围了上去。你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一切很正常,开学典礼,庆祝教师节,三风整顿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月考也如期举行。
刘斌还讲好的经验要保留,要扬,所以除了这些正常的事外,原有的上操,下班,辅导,看住宿生,写广播稿,淘麦等等都还坚持着。不过唐丽丽有些自暴自弃的,操不上,班不下。莫船问了回春华。春华说,丽丽跟我也很少说话了,我谈了几回,也没有什么结果,你还是和她说说吧,她平时劝起我来对得很,可自己就是解不开。看她那样我心里难受,咱们这都咋了么?
月考阅完卷子,刘斌让灶上做了顿臊子面让大家吃。大家也一笑,过去考试还有二十元钱,知道这顿臊子面一吃钱就没有了,可不吃啥也就没有了,于是大家就笑着端了碗去吃。
吃饭时,看丽丽端了饭回了房子,莫船也就跟了过去,问,好吃么?丽丽说,好吃么,阳中的饭哪有不好吃的?莫船说好吃就多吃些。丽丽说,我又不是水牛。莫船说,你够苗条了,怕胖了不成?唐丽丽说,不是怕胖了,是怕死了。两人吃完后,莫船说,走走吧,好久没同你说过话了。丽丽说,同我有啥好说的?虽这么说,还是站了起来。
两人出了校门,也不知往哪儿走好,就向南拐了一个弯,沿阳水河向前走。莫船问,假期干啥了?丽丽说,没干啥。莫船说,有事就说说么,别闷在心里。丽丽说,有什么可说的,还不就是那样。莫船见唐丽丽总走不出自己的情绪,就说,原先的你哪去了?丽丽‘哼‘了声,说,原先的我有什么好,傻傻的,再说了,我活着又不是给谁看的。莫船说,别尽说消极的话,社会就这样,可咱得爱惜自己。丽丽说,爱惜又咋样,活那么长为教育献身么?
莫船站定说,你别这样好吗?你这样让我看了难受。你和雷大雄到底怎么了?你要知道我是你哥呀。丽丽眼也一酸说,也没咋样,放了假,就吵了两周,一个怨一个,我就回家了。他也来了,我跟他说,把我调回关府我就不说啥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他也答应了,可结果你也看到了,我还在这儿,在这里我闷的慌。
莫船问,他没说为啥调不成么?丽丽说,我没问,或许是钱花的不够,或许是人找的不对,或许他就没成心调我。不过听他说可费了事就是没成。想想也不怪他,他也就一个普通工人能有什么办法,这社会全让有权有势的人活了,咱们活着还不如一条狗。在学校不把你当人,在社会上不把你当人。
莫船说,你也别老这样想。丽丽突然提高了声音说,你让我咋想咋比?看看春华姐多可怜,马武军当年追她,可她不肯。可白娟倒好又调到市歌舞团了,她凭什么?
莫船也不知说什么好,就陪着丽丽默默地向前走。走着时,莫船说,可也不能折磨自己,生活么到哪里还不是一样?既然没调成,还得好好活。丽丽说,我算是看透了,我过去还为我在学校时的生活后悔,觉得你们对,你们好。现在看来白娟她们比我聪明,她们早就知道社会是啥样子,可我还不相信,总想还有另外的生活。另外的生活有没有?有,可都可怜。老百姓的好,就是没啥事,也没啥想法的好。一遇事老百姓就知道自己和一根草差不多,别人想怎么踩就怎么踩。阳中是这样,关府更是这样。
莫船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的,就不再开口,陪着丽丽,在这九月的阳水河边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