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今日昭阳公主入宫伴圣,苏珩在伺候完公主梳妆后,又陪侍着将公主送入府门外的华丽马车中。他向着公主车马一揖,要转身离开、自乘一骑、前往吏部时,听车中的昭阳公主,在后唤住他道“一起吧,反正顺路。”
苏珩回身看去,见昭阳公主素手掀着窗帘一角,盈盈笑看着他。秋日里的清澈晨阳,温柔明净地拂拢着她的面庞,为她端艳动人的妆容,添了几分柔婉之意,她唇点朱樱,齿色如雪,鬓边一点碎在灿金的晨风如舞蹈般轻漾着,唤他的声气,也带着轻灵灵的活泼笑意,“过来啊,小苏大人”
这一声“小苏大人”,苏珩已有数年没有听到了。他微怔不动,而周围的侍从们,都因公主有好心情,而似被公主快乐心绪所染,稍改平日里的恭谨侍奉神色,悄然面浮笑影。
灿若花开的笑颜,明澈澄净的晨阳,阳光中如水流动包围的潺潺笑意,令身在其中的苏珩,似也被这份快乐所感染了。他在众人的蕴笑目光注视下,一步步向昭阳公主走去,轻巧地跃上了她的马车。公主掀帘半幅,邀他进来,纤白柔荑牵捉着他的指尖,将他牵入她的世界里,只有他和她的世界。
朝阳冉冉,整座京城都已在越明灿的阳光下完全苏醒。辘辘行进的朱轮声中,马车两侧悬挂的金丝竹帘,透映着道道灿金色的阳光,如线线琴弦,织构着车厢内的光与影。
厢内安静,而厢外是烟火人间,纵公主车马所行驶的主道,清除闲杂人等,但外街的渐沸人声,仍是愈响亮地传了过来,有食物的香气,飘扬在城池上方的阳光里,香甜的,温暖的。
似是围聚着享用早点时,生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条街的人忽然哄笑起来,笑声如浪潮交迭,绵延不绝。清亮的笑声,扬在明亮的阳光中,听着极具感染力,令人纵不知究竟生何事,也不禁跟着微弯唇际。
也不知是笑什么,但就是忍不住,忍不住要跟着微笑。车厢内的苏珩,唇边笑意难以自禁时,见昭阳公主也如他这般,他看着她,她也看着他,虽然谁也没有说话,可就在外界的笑声中,皆忍不住弯起唇角,且因看对方笑着,而不禁笑意更深。
似因心中是快乐的,长期满溢着的快乐,像是堆聚着的烟花,外界稍有一点火星燃引,便会在心中绚烂地绽放开来。许久后,车后的笑声远了,车中的昭阳公主轻笑了一声“傻瓜”,她看着他,咬着唇笑,“两个傻瓜”。
苏珩微动了动唇,似想回说些什么,但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在浮光跃金的厢内光影中,轻轻地握住了昭阳公主的指尖。被偏宠的他,不必如从前一举一动都需公主同意,他可以主动做一些事,以此试探昭阳公主对他的心意,试探她对他有几分信、几分宠。
她没有挣开手,不但没有,另一只手也覆了上来。真是奇怪,明明比这要亲密千倍万倍的事情,他都已与昭阳公主,不知做了多少回了,现这微微的一点亲密接触,却让他的心,在车厢内道道弦影中,难以自禁地如光尘跃动飘摇。他紧握着她的手,而微微侧、望向窗外,窗外的阳光照映得他脸颊烫,似那不是秋天温凉的日光,而如夏日灼灼。
一方温软的车内天地,像是一场温暖的梦境,明灭光影间,他的心颤颤的,随着朱轮碾压青石板辘辘前行。抵达目的地宫门前时,马车微一顿后稳稳停下,而车中的人,一时谁都没有起身。
昭阳公主笑说“好了,到了。”
他说“是。”
昭阳公主笑看着他道“该下车了。”
他依然说“是。”
昭阳公主摇了摇与他相牵的手,“怎么不动呢”
他绷不住笑说“臣扶殿下下车。”
扶握住她一只手臂,人还是没有动,昭阳公主也不催促,只是眸光流淌着笑意看他。最终,是侍候在外的翠翘等人,见车中始终没有动静,忍不住在外问了一声,昭阳公主方在他的搀扶下,一手搴裙,缓缓站起。
侍在车厢两侧的侍女,见状抬手掀起车帷。迎面的灿烂阳光,瞬间将在车厢暗色中悄然流涌的心绪,驱散干净,鲜亮映照着昭阳公主的华丽钗裙。
彩绣凤凰振翅欲飞,织金罗裙迤逦垂地。绯色的华艳,乍一看似染血色,这骤然灼灼入目的金红,令人不禁感觉刺眼时,苏珩听见昭阳公主,在他耳畔吩咐道“去吧,好好做事,为了本宫。”
脆弱的梦境似是一片薄冰,在灿烂的阳光直射下,片刻即被无声照化。温软的梦境,随着昭阳公主这一声,碎裂苏醒,他不过是她的宠,也不过是她的刀。
她不过拿他当宠当刀,他也不过拿她当桥当路。梦醒后,苏珩进入官署,一如往常,明面身为公主党人,为昭阳公主尽心做事,暗地里则继续着自己的筹谋。他是清醒的,但因只要事涉昭阳公主,他就得继续做戏,于是这一日,不过才梦醒半日,又得入梦。
时至巳正时,有公主身边的侍女,奉公主之命来问他午膳想用什么,道公主今日要与他一同用膳。这一幕,恰似从前,那时他还是初入翰林院的新科状元,对昭阳公主的纠缠,无可奈何,在公主侍女的追问下,在周遭同僚的隐隐轻笑声中,面颊羞灼。
从前是窘迫的、无奈的,而现下,唇际却弯起一抹笑意。窗外的阳光,照热他的脸颊,也照暖照亮他的梦境。他知眼前之事,落在旁人眼中,是他与昭阳公主的苟且,是不堪的,是令人鄙夷的。可是爱着公主的玉奴,怎会因此耻辱羞窘,只会觉得欢喜,因被公主心念着、在意着,而难忍欢喜。
日复一日地入梦醒梦中,昭阳公主对他的宠信,似是愈深厚了。深秋时候,他被外派做事,一去将近月余。这对他来说,是大好时机,自那年夏日跪入公主府以来,他头一次能够真正离开昭阳公主眼下,可在外暗中放开手脚,推进所谋。
既要完成昭阳公主交给他的差事,暗中真正联系拉拢所需势力、隐秘布局,也要努力维系好昭阳公主对他的宠信,不能因一时的分离,就使得自己从前的种种努力,尽打了水漂。
昭阳公主不仅是无心无情之人,单在“宠”之一字上,也并不专一。为使得她对自己的宠信,不会因长久的分离,而变得淡薄,苏珩每一日,都会抽空给她写信,在信中道尽他对她的相思情意。
每一日,在忙完所有明里暗里的要事后,他都会在深夜时分,燃灯一盏,安静跪坐在书案前,执笔书写。为了笔下言辞,能够情意真挚地打动他人,他需得在这四无旁人的时候,依然入梦入戏,披上那件深爱公主的玉奴皮囊,揣摩着玉奴的所思所想,而缓缓下笔,书说一名男子,在与深爱的女子分居两地时,是如何日思夜想,魂牵梦萦。
因笔下言辞情意深浓,说是单方面地书写,但倒像是在面对面地与爱人倾说。好像昭阳公主并不远在京城,而就在这深夜时候,静静地坐在他的书案对面,微笑着看他,听他向她当面讲述他的思念,向她讲述分别的这些时日,他一路所见,向她分享他的见闻。
末了,他说他希望能够赶在今年第一场雪落前回京,他说他想陪着她一起赏看今年的第一场细雪。晕黄朦胧的灯光中,书案对面的美丽女子,眉眼温柔如画,她微启红唇,轻笑着对他道“傻瓜,已经落雪了。”
苏珩乍从梦中惊醒,对面无人,手中的紫毫因长久的凝滞半空,落墨沾纸。初冬寒夜的灯火依然朦胧,他怔怔坐在室中片刻,有些不知是否究竟梦醒地搁笔起身,步伐迷茫迟缓地,向室外走去。
门帘一掀,便有寒风掠着细雪,扑向面庞。真是落雪了,随风飞扬的细雪,在门廊风灯的映照下,如滋梨花迸出的线线火花。苏珩想起秋日在京城的时候,仲秋节夜里,公主府盛放了半夜的烟火,昭阳公主在庭院中,一手搴裙轻舞,一手摇漾着一支细长烟花。绚烂的火花,如在她的指尖跳舞,她无拘无束地笑着,笑容明亮胜过漫天烟火。
这样的雪夜里,昭阳公主她,在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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