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只看得到王朝公主的高贵美丽,而他看到了她骨子里的坚韧与温情。这使他心生敬意,也心生怜意。那时他虽还不知爱由怜始、怜因爱来,但已能隐隐感觉到昭阳公主在他心中,似与其他女子皆不同,蝴蝶在他心中翩跹而舞,在每一次,见到昭阳公主时。
骨子里的坚韧、外人前的端雅,使得昭阳公主,绝大部分时候,无论面对什么,总是风度宛然地衔着淡淡笑意。纵他已与她越走越近,也仅有一次,见她似将失态,见她眸中似有泪意。
那是一次她弟弟生病时,尽管太医说是普通风寒,但因皇子缠绵病榻、数日昏沉不醒,她疑心背后有隐情,不仅仅是风寒这般简单,因忧心而守坐榻前、泪眼朦胧。
朦胧泪眼,像是自天际落下的冷雨,将他心里都打湿了。他近前安慰,道小孩子体弱需要多休养几天,再吃几服药就会好了。她却嗓音沙低地道“越吃身体越糟,哪里还敢给阿启吃药呢”
第一次,她对他说话的声气里,隐着疏离的冰凌,而他,无话可说。他是薛皇后宠爱的侄儿,她与她弟弟,在薛皇后手下,挣扎生存,她能够不因他的身份,在一开始就拒他于千里之外,似已对他极为宽容了。
心绪杂乱时,听她嗓音微哽,轻轻地道“你走吧,我想单独陪着阿启。”
留在这里,似是只会叫她心烦,他不愿逆了她的意思、叫忧心的她更加烦乱,遂缓缓转身离开,只在走至殿门时,又没忍住定在那里,回头看她。
心里有种感觉,若他这会子真听她的话一走了之,他与她之间的距离,将不止这眼下的数丈之长,而会越来越远。也许今日这一走,往后,他再无法比旁人更靠近她,无法轻叩她的心扉
终是回头,他大步走回榻边,在她惊讶的目光中,拿起几上的药碗,先喝了一口。六皇子缠绵病榻的日子里,每一口药食,他都会先用,就像在为六皇子试毒一般。
几日后,六皇子病愈,而他第一次被姑母叫去叱骂。向来慈爱的姑母,第一次对他冷脸,要他往后离昭阳公主姐弟远些。
可他那时,只想与她更近,如何能够离远。不愿再见她落泪、想要保护她的念头,在他心中越来越深。为此他会在灯树倒向她们姐弟时,扑身相救,踢开灯火,为此,他会在载她们姐弟的马匹,突然狂时,急忙鞭马赶上,为护她无虞,导致自己摔马受伤。
那一次,他因摔马伤腿,不得不在家中静养,短时间内,连自主下榻都不能。白日里,他倚靠榻上看书时,眼前是字,心里想着却是昭阳公主,想他与她已有多日不见,想她在此刻会在作甚,是在手把手地教她弟弟写字,还是在帮怕水的衔蝶奴洗澡,被衔蝶奴溅了一脸的水花。
想着想着,唇际不自觉浮起笑意,等他察觉到自己竟在笑时,已是许久后的事情。他为此刚在心中笑自己有些痴,就听侍从在外通报,说是昭阳公主来了。他一时僵坐在榻上,不知是真,还是他自己痴到入梦。
而昭阳公主,真的来了,来探望他这个伤患。他无法立即下榻迎她,她也不要他迎,进门见他挣扎着要起,忙叫他不要动作,说她没什么事,只是来看看他而已,坐坐就走。
他只能靠在榻上,命侍从为公主端茶,并在言语间招待她,请她用些茶点,道他府中厨娘做的菱粉糕,虽比不得宫中精致,但也别有滋味,请公主尝一尝。
她说好,坐着浅啜了几口茶,吃了点菱粉糕,便又缓缓放下。室内一时寂静无声,她不说话,他也哑着嗓子,像是都不知要说什么。不知要说什么,可喉咙又痒痒的,像有蝴蝶的翅膀在那里轻轻扇啊扇啊,迫他向她说些什么,可留她在此坐久一些。
长久的安静后,他终于开口,可一启齿,就是糊里糊涂的一句,“殿下用些茶点,臣府中的菱粉糕味道甚好。”
傻里傻气的话说出口,他自己也懵住了,而她,在微懵后,轻轻地道“用过了。”她浅浅笑着看他,“菱粉糕味道很好。”
都没有再说什么,可三人俱绷不住笑了起来,起先他是自嘲的、她是似觉有趣的,渐渐地,随着笑意止不住,随着一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时各自低眉垂眼忍笑的动作,笑意也像渐渐变了味道。她渐渐收住笑,他也收住,室内又安静了下来,只,虽然宁静无话,笑意却都萦在他们唇际没有消散,仍如新月弯弯。
他是为她而伤,她没有直言向他说谢,但用行动传达了感激,似是已在心中信他。自此之后,她与他之间的关系,像是又近了一层。一次,他得暇主动教她弟弟骑马射箭,学习一名男儿该有的本事,她在旁看了一阵,请他也教一教她,笑说她也想学学百步穿杨的本事。
他知她想学这个,是因她性情坚韧,想要能够有武技傍身,可以自己保护自己和至亲,不想依赖他人相护。对此,他是怜爱的,也是紧张的。将她拥在身前教她射箭时,他手心出汗到几乎握不住弓箭,他不知身前的她是否也是如此,他紧张到无法看她,一生之中,心从未似那日跳得剧烈。
无论姑母如何阻扰,两三载时光下来,他与她终是情意互生。姑母为了阻止他与她定下婚事,甚至在人后告诉他,昭阳公主体有隐疾,终生无法生育。
这如何能阻止他对她的爱意,只会让他对她怜爱更深。没有孩子便没有孩子,他爱的是昭阳公主,有她,就够了。
那年秋日,他与昭阳公主未带任何随从,单独去往清凉山,从山脚一路上爬,来到了山中无相寺的姻缘树下。传说于树下结缘的男女,将白头相依、恩爱不离,他与她其实都不是会信这些说法的人,可那一日,却在千年的银杏树下,系下了红绸木牌,互刻上彼此的名字。
他在无相寺的姻缘树下,向她誓,誓言会护她一生一世,愿代她承受世间所有苦痛,愿与她同生共死,他说他不会如世间男子三心三意,一世只会有她一位妻子,不是因为身为驸马的约束,而是因他爱她,在这世间,只爱她一个人。
她静静地听他诉说,静静地笑看着他,一直没有多说什么,只在最后轻轻地说了一句,“信你”,微顿了顿,又莞尔笑对他道,“我也会只有你一位丈夫的。”
那时他以为她是情深不必多言,为她一句“信你”,一句“只你一位丈夫”,便以为是她与他之间,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恋,而心中情浓。当他千盼万盼的成亲日终于到来,当那一柄淬毒的利刃,猝不及防地捅进他的心口时,他方才明白那日姻缘树下,她为何会在长久的沉默后,方才轻飘飘地说了那两句。
人都说梦中是不知痛的,可身在梦中、身为薛钰的苏珩,却在被拥吻的下一刻,在被利刃穿心时,于心中最甜蜜情浓时,切身感受到了恨痛锥心。
这样的痛苦,令他人从梦中醒来,还一时难以摆脱。清晨敞亮的天色中,他人躺在公主殿阁的寝榻上,而神思依然坠在那漫长的梦境里,困惑于为何会有此梦,梦真梦假。
似醒非醒时,竟就眼望着那道暗红如血的后背伤痕,开口问道“殿下背后的伤是被谁人伤的”
“薛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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