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别曹操,拜别卞夫人,我回到蕙兰院开始收拾东西,思蕙和文兰在院中急切等候了我一天,听说我要去拜师学艺,觉得很突然,再一瞬,便舍不得我走了,央求着带她俩一同去郭府。
我搭着她们的肩膀,笑道:“傻姑娘们,哪有人带着女使去拜师的?我本是潜心求学,在郭府做门徒,又不是去当女公子。倘若郭祭酒叫我磨墨,你们还要来代我不成?”
二人垂着眼睛,闷闷不乐。我拍了拍她们的臂膀,便推门出去了。
春雨初停,鸟雀呼晴,邻院里传来阵阵男孩们的欢笑声。远眺去,空中仍是云气氤氲,时有雏燕振翅乍飞,划过天际。俯见,阶下清庭积水空明,秋千架下雨露垂滴,院内院外的桃树、石榴树都被春雨打得湿透。尤其是桃树下,夭折的花瓣半开未开,几乎躺满了湿松的泥壤,我知道,我的佩玉,带着我一年多的记忆,就埋葬在那儿。
“阿姊!”是秦纯来了。
我呆呆地与她对视着,只见秦纯面有愁容,上前紧拉着我的手:“阿姊!听说你要搬去外府住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秦纯听了来龙去脉后,仍旧不信:“为何如此突然?你为何凭白要去给那郭祭酒作书童?”
我故意傻笑着,摸着脑袋,不知该如何应答。
“你若成了郭祭酒的书童,岂不是把曹子建……”
“莫要再提此人。”
秦纯眉眼一弯:“哦——我晓得了。你准是又寻得新的意中人,赶着‘献殷勤’就撇下我们了呢!”
“莫要胡说,这可不是‘殷勤’,是‘恩情’,我说认真的。”
“呵!”秦纯别过脸,“你总爱来‘报恩’这一套!他郭嘉不过司空帐前一谋士,与你有何恩情呢?若真论恩情,阿姊,你欠子桓哥的恩情又几时还呢?”
是啊,我怎么总是以报恩为借口,去向他人献殷勤呢?
这些年欠曹丕的恩情,我又何时何地去还他?
我低下头,吞吞吐吐地说道:“正是因为他郭嘉为司空献忠,我才应去报答呀……至于子桓哥,我……我暂时还不知道。”
“那你几时归来呢?”
“说不清,”我仰头看了看天空,“兴许一年,兴许再也……”
“阿姊,你要好好保重。”
秦纯紧紧抱住了我,十分不舍。
“对了,你……不去跟隔壁那个……告个别?”
我正要摇摇头,这时院外忽有一小厮传话:
“禀姑娘,四公子约您前往西院书亭一见,特命小人前来告知。”
这回我认得那个小厮,是朱华馆的使仆。
“书亭?什么书亭?”秦纯不解。
我并不答,只问那小厮:“那亭中,可还有他人?”
“整公子也在。”
曹整?我在脑中默默回忆这个名字,似乎印象不深,司空府公子实在太多了,在聚会时出现过的我肯定都记过名,唯独这个曹整,听着耳熟,却没有更多印象。曹植这次寻我,莫非有别的事?
我安抚罢秦纯,便利索起身,跟带路小厮往当初那个书亭方向走去。书亭就是当初那个和曹植一起避过雨的雨亭,经过一年的修缮,这作幽园已不再荒草萋萋,可重游故地,我已心灰意冷。
远远便瞧见亭中有两人玩闹的身影,曹植动作敏捷,正拿着一袋吃食逗另一小孩儿玩。那小孩儿不过九岁的模样,个子不高,但笑得很开心,蹦蹦跳跳,边玩便喊着“子建哥哥”。
见我来了,小曹整很有礼貌地行礼,曹植笑着招呼他去旁处跟小厮玩,可转头面向我时,便阴沉着脸。
曹植今日心情似乎十分不佳。
“曹整……”我还是说出了心中所惑,“你这个弟弟,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没错。当初父亲跟袁谭和谈时,便将袁谭女的亲事说给了他。”
曹植平静的回复,我却大为惊愕。
眼前这个活蹦乱跳的小男孩,竟然就是当初被曹操用来假意与袁家联姻的对象,而死去的袁莺就是他未过门的媳妇。
“他生母是李姬,身份卑微,母子二人在府中向来不受父亲宠幸,这些年,整儿过得也很艰难……”
“他怎么了?”我察觉出曹植神色不对劲。
“今日是整儿的生辰,”曹植攥紧拳头,一口气似乎都喘不上来,“父亲命他出养……过继给我叔父,还托我送他去叔父家。”
曹操父亲曹嵩先前早已去世,但还有几个兄弟,这我是知道的。府中生养了如此多儿子,自己也力不从心吧?让不起眼的儿子过继给兄弟家,未尝不是扩大根系,巩固家族关系的手段。送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去别人家,还是这样一个从小命苦的孩子,对于曹植这样看重兄弟情义的人来说,是很残忍的一件事吧?
“当初要选公子出养的消息,不是早就在府里传开了么?我还记得,闹得人心惶惶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