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青鸾暗瞪他一眼,当时她在喝酒,哪儿知道那么多事!如今被他这么一解说,她嘴里的冰山就成了冰块了。这差距也忒大了些。
皇帝得了凤十的话,这便又笑了下,对鱼青鸾继续问道,“然后怎样了?”
鱼青鸾嘴角一弯,轻然而笑。“然后便来了数十刺客。他们个个都身手极好,又熟谙水性。七王跟十王二人自然不能退缩半分。当时他二人便与刺客们战作了一团。可原来那些个刺客也是极聪明的,他们不知从哪儿得来的消息,竟知道十爷不会水。眼见着打不过七爷跟十爷,便一道去了船底,刀剑齐下,便把船给凿沉了。”
她话到这儿,便开始偏离原题。可却也只是按着事情原有的脉络,略略夸张了些。殿上这些个人,全都精得跟猴似的,她若是说得不尽不实,她还怕被他们揪住小辫子,把整个鱼府给灭了。
“说这么半天,你还没说怎么从水里救的十王。”凤天奇根本不上她的当,便一心一意的揪住这一点不放。
鱼青鸾深吸口气,许久才说道,“其实皇上,要会水极是容易。那般既沉,可船却是以木板制成的。民女不过是抓着了一块木板,这才能在水中来去自如。”
凤天奇好像头一次听见这种新鲜事,竟是一时之间没能反应得过来!鱼青鸾差点儿就去问凤天奇,怎么他一个皇帝竟会不知道这么简单的常识。可想想人家到底还是掌握着她的生死,这便还是做了罢。
凤天奇掩饰的轻咳数声,又道,“嗯,这却倒是个好法子。鱼姑娘救了小十的命,立了大功。这般你要什么,只管说便是。只要朕力所能及,必然会允了你。”
鱼青鸾嘴角一弯,这便轻然而笑,“青鸾便斗胆,求皇上允青鸾好好思虑周全了再来要这个承诺,可好?”她想要的再简单不过,便是他宫里的银苏花。可鱼南风曾跟她提过,这花极是难养。宫里的人也是小心伺候了十数年,才养得成这一株。这若是她现在就把花要回去了,那必然得养死了!
凤七淡淡的瞧她一眼,然后冰冷的笑了声。这一声隐了多少的痛怒,只他一人知道。
皇帝倒也爽快,这便即刻应了她的要求。他扫了一眼凤九,见他似乎没有清醒的意思,这便对程如玉道,“如玉,叫人取冰水来。将老九泼醒!”
程如玉应声而去。鱼青鸾面色淡淡,心中却已是大惊!皇帝的心,果然是偏的。他怎能对自个儿生着病的儿子做出这种事来?
没等她开口,凤十便已经扑通一声跪落在地,他急声道,“父皇!您怎可对九哥如此狠心!九哥难道不是您的孩子么?为什么您就要这么待他?他现在已经病成这样了,您还要叫人用冰水泼他?”
凤无霜也道,“父皇,这事却是万万不可!老九自小便被人送至火凤,定是吃尽了千辛万苦。这番回来,又是病得这般。您这若是再给他泼水,却倒怎么是好!”
皇帝没有动,一双毒眸便这么淡淡的落在凤七的脸上。彼时外头的太监已然提了两桶冰水进殿。只要皇帝一声令下,便能把水往高烧不退的凤九身上倒去!
凤七没有动,凤八那儿却倒是跟着跪下了。他给皇帝作了长长的一揖,道,“父皇,您这水别往老九身上浇,往老八身上浇罢!今儿个七哥跟十弟都已经落过水。太子哥哥身娇肉贵,自是与旁人不同。可这九弟,咱们却是怎么都不能再教他碰水了!”
皇帝冷笑一声,道,“老八这意思是指父皇不通情达理了?可是今儿个老九是谋刺老七的嫌犯,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事咱们自然不能对他太客气了。来人,给九爷上冰水!”
他这话方落,那提水的太监便朝着凤九缓步而去。鱼青鸾此时已然顾不得什么了,她心中只得一个念头。那便是,不论如何,也断不能教皇帝把水给凤九头上淋下去!
可她人还未动,那厢凤八便攸的起身,几个箭步挡在了太监的跟前。继而提了两桶冰水,往自个儿的头上淋下去!
那水冰寒彻骨,凤八左脚本就有些微跛,被冰水这么一冲,那腿便疼得更厉害了!
皇帝的面色大惊而变,他指住凤八的鼻子,颤然道,“老八,你!你竟敢!”
凤八浑身冰水滴滴而落,他低头哑道,“父皇!儿子愿意代九弟受过。请父皇开恩,善待九弟!”
凤八这么一说,凤十与凤无霜便也跟着一道相求。只凤七一个依旧坐在椅子里,声色不露。
皇帝一时之间竟是被他们弄得决断难下!他怒而起身,对程如玉喝道,“怎么还楞着!赶紧去为八爷找披风!这若是让八爷的腿再伤了去,你们全都得死!”
太监们心中一急,这便应声而去。
彼时太医们已然到了凤舞殿。见着一众皇子们病的病,湿的湿。这便也不敢怠慢了去。赶紧为他们一一诊治了。开了药方。
其余人等皆是无甚大碍,只凤八跟凤九二人,一个旧伤在腿,一个继续晕迷。
太医们少不得为凤八的伤腿一番揉捏按压,太监们又为凤八换了干净衣服,擦干了上的水珠。见着凤八的腿终于好些了,这才敢退至一旁。
皇帝见几个儿子都被人太医诊过脉了,这便眉眼淡淡,不甚经意的问道,“虽然老八为他求情,可有些事朕却依旧要问清楚。太医,将九爷弄醒。”
太医应了声,这便赶紧过来对着凤九又是捏人中,又是拿嗅盐。折腾了好一会子,凤九才悠悠的醒了。他似乎没料到自个儿会醒在凤舞殿上,大惊之下,竟便从辇架上急急翻身。扑通一声,他整个人便已经落了地。
他的,妖娆的垂落地面,绽出绝艳的弧度。那袭红衣看来美得极了。众人因着知道他此时必然是想跟皇帝行礼的,遂便竟也无一人前去相扶。他无力的喘着气,双肩撑落冰冷的大理石地面,颤然不已。许久,他才哑着声道,“参见父皇。”
这一声参见父皇,听在鱼青鸾的耳里是多么的讽刺。那沙哑到了极致的音色告诉众人,此时他病得有多么严重!可也就是这么一个无良至极的父亲,竟还在此时非要把他弄醒。要他跪倒在地板上!
这么一想,鱼青鸾的心便火烧火辣的疼。跟他相识以来,他从来都是强势的。纵是他生病了,不肯吃药。也没人敢劝半句。哪料今儿个,她竟见着了他这般脆弱的模样!
然后,她听见皇帝淡淡的应了声,道,“醒了?可觉着好些了?”
凤九身子明显的颤了下,他轻声道,“今儿个吃了药,又捂着被子了身汗。现在已经好得多了。”
如果他知道那个表面关心他的父亲,刚刚还想叫人用冰水将他淋醒,不知他会怎样的伤心!
“好些就好。今儿个你在宫里睡了一整天,却不知道外头已是翻了天去。你七哥跟十弟今儿个在子苏湖遇了刺。老九,你说这事能是谁指使的?”皇帝抄着手,淡淡的道。
凤九闻言,似乎楞了下。他直起身子,侧头瞧向一边的凤七眼凤十。见他们两人都是完好无损,似乎长长的松了口气。他笑而答道,“父皇说的这是哪里话,要落这么大的罪名,怎么着也得有真凭实据才成。哪儿能是老九说是谁就是谁了。”
这话说得挑不出一丝错处,既没指名说是谁,又巧妙的把视线转移到了旁人身上。并且点明要皇帝彻查此事。
皇帝似乎对他的回答颇为满意,他又问,“那么,这事若是让老九去查,你会往哪方面查呢?”很刁钻的问题,这若是凤九答得好,许是这件差事便要落到他的头上了。
凤九如今在太医院里,管的不过都是些医药之事。真若是把凤七遇刺这事交给他管了,那就代表了皇帝对他又重新委以重任了。
凤九眉眼淡淡,宠辱不惊。他垂头应道,“七哥在军中立威时,杀人无数。加上先前在万佛寺一役,也是斩杀无数轿夫。这般有人来向七哥报仇,也是正常。”
他说,别人向凤七寻仇!
皇帝最喜欢便是见自个儿的孩子们兄友弟恭。可他听见凤七遇刺,头一件想到的事便是,这事必然是他的某个儿子做的。可如今凤九却点出凶手该是另有其人,却怎么不叫他心生欢喜?
鱼青鸾立在一旁,眉眼俱舒。一句话都没说。
果然,皇帝一直阴亵的面色终于开始放晴。他问凤七,“七儿,你的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