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你。”肖慕言拧着眉毛,一把揽过苏青青的肩。
吴管事捂着心口猛地起身,颤颤巍巍指着梁叔,道:“你…你糊涂啊!这枣山是当年你们兄弟三人一同打下的基业,你怎么舍得一把火烧了?!”
梁叔被肖慕言和苏青青一通问,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他抽出腰带上别的旱烟,一脸阴沉地叼在嘴里,又从腰带里头掏出两个火石,打了好几下,终于点燃了旱烟。
他猛地抽了一口,然后悠悠吐出了长长的烟气:“与其让你把枣山卖给不三不四的家伙,糟蹋我的心血,不如我一把火烧个干净,省的贼子惦记。”
吴管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无奈道:“老梁,你可真是错怪我了呀。”他顿了顿,回头望着满山的青翠,道:“我来陌野几十年了,刚来这里的时候,陌野皇庄还不是皇庄,乃是前朝逆王手底下的庄子。那时候,十斤稻米要交税九斤半,大伙儿都苦不堪言,食不果腹,新帝登基以后这里才收为皇庄。”
梁叔沉吟了一会,点点头,道:“确实如此。”
吴管事背着身,语气里满是骄傲:“我们这一辈在陌野开荒垦土,广种食粮;从高粱到小麦,从稻米到农桑,咱们这帮人兢兢业业,面朝黄土背朝天,这才有了如今的日子——虽说不算富贵,但是偶尔能吃上肉,不会饿肚子,这一点,已经比绝大部分村子好多了。”他望着枣林,眼圈微微红了起来:“说起这枣林,功劳最大的当属你们‘铁三角’。”
闻言,梁叔的眼神蓦的软了下来。
他跟着长叹一声,道:“我做的实在是太少了,枣林能有如今的规模,全仰仗老丁和老程。”他抬起头,望着连绵翠绿的枣山,山上那一片焦黑是那么刺眼:“老丁和老程幼时受了太多苦了,他们最大的期望就是子孙不再挨饿受冻。前段时间夜里,我去庄子里找你商议枣林夜班的排班,无意间听见你和一人在商议变卖枣山,我气急,这才冲动将枣林烧了。”
吴管事蹙了蹙眉,回头问道:“夜里?你说的可是上月山源镇来人的时候?”
梁叔没有再解释,只是淡淡道:“老吴,此事既已败露,我也不再狡辩。你若真要变卖枣林,做对不起大伙的事,接下来我还会烧。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大伙的心血白白送给外人。”
吴管事恍然,道:“哎呀,老梁,你这人听墙根怎么只听一半啊?!”
梁叔一怔。
吴管事无奈的“哎哟”了一声,语和音调都提高了:“我那天是在和山源来的总管事商量,将枣山按亩承包给咱们村的村民!枣林实在太大了,咱们村人不多,眼见着我们几个老骨头越来越管不过来,我想着和总管商量,让每家认领一部分枣树,然后这些枣树就由那户人家管理,每年只要在满足上缴的情况下,多出来的收成能够平均分到各户,我是为了改善乡亲们的生活啊!”
“啊?”梁叔傻眼了:“当、当真?!”
苏青青叹了口气,道:“你看吧,果然是误会,害我还白挨一拳。”
肖慕言揽着她的肩,低声道:“还疼么?”
“疼啊,我感觉我都要瞎了。”苏青青欲哭无泪,委屈道。
肖慕言摸了摸她的头,心疼道:“回去我给你用熟鸡蛋滚一滚吧。”
事态两级反转,原本对立的双方见误会解除,纷纷交头接耳,聊起这番奇事来。梁叔一脸震惊,这才觉自己火烧枣林居然是个大乌龙,立马绷不住了:“这……这……这该如何是好啊……我,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吴管事摆了摆手,宽慰道:“罢了,罢了。还好现得早,烧的不是很多。我和青青、阿言已经看过,大部分的树都没有伤到根基,来年春天还是会芽的。老梁,你也不要太过自责。”
梁叔一脸愧疚,攥着旱烟管子呆呆站在原地。他看了一眼眼圈乌黑的苏青青,道:“苏姑娘,阿言,我方才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对不住……”
苏青青受伤,要不是刚才有人下山来报信,他恐怕要到晚饭的时候才知道自家媳妇被人揍了。虽说梁叔不是故意的,但肖慕言还是非常不爽。他虽顾忌着长幼礼序,但言语之间还是能听出来他压着火:“梁叔,青儿一介女子,今年不过十六岁,且是我的新妇,今儿是正式嫁到肖家的第一天。这一天就无故挨了打,还是为了劝架,我认为青儿实在是无辜。”
“是。”梁叔也知自己有错,对着苏青青诚恳道:“苏姑娘,请你原谅老朽的无心之失吧。”
“不妨事,不妨事。”苏青青第一次被长辈这么道歉,有点不太习惯,况且又是在众人面前,实在是不好意思对长辈火,而且她也知道梁叔不是故意的,所以她心里并未真正责怪人家:“都是误会,解开误会就好了。梁叔,言哥哥也是对我太关心了,你也不要和言哥哥生气。”
梁叔应声,连连点头。
吴管事干咳了两声,道:“大家伙都看着,老梁,这枣山失火之事是否该有个了结?”
梁叔蹙着眉,道:“此事是我不对,你说怎么办吧,罚钱、罚工我都行。”
一边的守夜人急了,连忙向吴管事求情道:“吴管事,梁叔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况且这次是误会,就不要重罚了吧?”
“是呀是呀!”
“不要重罚了吧?”
吴管事望着梁叔,又看了看大家,叹了口气,道:“咱们这里是皇庄,我又是管事,按理说庄子上有什么事,都要由我上报。”望见众人一脸担忧的神情,吴管事顿了顿,又道:“老梁,枣山被雷击失火,我今日便会上报。你作为守夜人,当夜却不在值,就罚你守夜三个月吧——”
雷击?!
众人见吴管事改了口,连忙劝梁叔道:“梁叔,快认错啊!”
梁叔有些不敢置信,吴管事居然不追究他纵火,而是另找了个雷击的理由上报,这已经是法外开恩了!
梁叔眼圈有些红,道:“是,老朽领罚。”
眼见着这事终于尘埃落定,吴管事也不再和他纠缠,只是吩咐周围围观的装车工道:“都去干活吧,散了散了,赶紧把车装好!”
众人散去,唯留四人还站在树下。苏青青想起方才说的扩大生产之事,又道:“对了,方才咱们说要增加相思子产量之事,梁叔和吴管事可有什么想法?”
吴管事这才想起刚才他们讨论的事,道:“。枣山失火,有些枝条都已经完全烧焦了,就算芽也需要好几年才能恢复结果,这样的话明年的酸枣产量一定会降低。我认为,咱们可以拿出一半酸枣来烧制相思子,咱们先挣一笔,这样明年乡亲们的钱袋子就不会太难看。”
争论过后,梁叔也恢复了理性,他点点头,道:“有道理,我同意。”
苏青青也点点头,道:“好,那就趁此机会狠狠赚一笔!”
肖慕言望着顶着黑眼圈的苏青青一脸兴奋地参加讨论,说的有鼻子有眼的,心里不免有些觉得骄傲。他摸了摸苏青青的头,道:“没想到你竟然还有点经商的才能,青青,你真厉害。”
“只是随便聊聊啦。”苏青青打了个哈哈。
几人正聊着,路口赵安民赶着小牛车叮叮当当的来了,见到树下站着的四人,赵安民立刻跳下牛车朝着吴管事喊道:“吴管事!庄子里来了一大堆骑马的官爷,正在找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