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朝前走,温从朝前一挡,他朝右转,温从快朝右堵来,庄继北心累了,他踢了踢地上的土,“我觉得你们真的很过分啊,既不告诉我外面怎样了,也不让我出去看。万一我爹出什么事儿了呢?!”
温从道:“我说了,庄大人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庄继北问:“那他为什么不进攻?”
温从沉眸静默。
庄继北道:“若是他不进攻,任凭谭家军的实力多雄厚,也会被耗尽的!”
他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知是哪里来的火气,又跟了一句:“你们这些文臣根本不懂战场险恶!”
也正是这一句,让温从抬眼盯着他,眼底幽深,不见光亮,温从轻轻嗤了下,“你自己都把不进攻的原因说出来了,却还要一直追问。文臣是不懂,你懂。”
庄继北一愣,半晌没反应过来,“我……”陡然,声音哑住,一个让他不想承认的念头从心底钻出,他连退三步,倒吸一口凉气,怒吼道:“你胡说!!我爹不是那样的人!”
温从懊恼地低下头,知道自己刚才过分了,失言了,不该说的。
庄继北这人,外强中干,内心脆弱极了,哪里经得起这么刺激。
幸而他刚刚话还没说得太绝对,还有回旋余地,便又道:“也可能是我猜错了。”
庄继北眼眶一红,朝外狂奔,一眼便看见了正前方的陈东将军,陈东对他非常客气,抬手止步,并道:“中郎将,慎行慎言。”
庄继北哪里怕他,冲过去,扣住他的肩膀,质问道:“我爹为什么不来!?你说!你说不说!你不说我现在就去亲眼看看!”
“中郎将,我还是希望您不要坏了大事儿。”
庄继北怔住,恍然,大笑起来,“你们的大事儿就是置友军于不顾!?他们也是我们大梁的将士啊!”
“他是谭家的将士,是谭家的势力。”对方缓慢靠前,其实心中也挺讶异,跟在庄将军身边的,哪个不是人精,庄将军也颇有权衡手腕,怎么庄将军的儿子却如此天真,“谭家如今是庄大人最棘手的对手。并非是不解救济州城,只是……需要等一等。”
“等到济州城内的守卫力量难以支撑,使得济州城被攻占后,然后我们的兵马才会攻城支援?又能杀了叛军重占领城池立一大功,又能削弱了谭家的势力,还能趁此机会在济州城留下我方人马?一箭三雕……”庄继北怒极反笑,“好歹毒啊。好深的计谋啊。”
陈东不欲再谈,这会儿庄继北正在气头上,听不进去话,他做了个请的姿势,“您请回吧。”
温从从后方而来,拉住了庄继北,庄继北一动不动,盯着陈东,温从轻声道:“回来了。”
那晚温从将人带回去后,寸步不离,他知道庄继北心里受不了,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怎么劝,因为在他看来,庄大人的做法并无过错。
斗争斗争,你不斗我不争,谭家和庄家不和,那就会斗争,就是个你死我活的下场。
但他也非常理解庄继北。
庄继北被家里人保护得太好了。
他不知道他的父亲在朝堂立足需要哪些手段本领,也不知道他父亲遭遇过别人的什么陷害、阴谋和吃过哪些亏。
庄大人从未将这些阴谋诡计传授给庄继北,也可能是当初庄大人也没想过自己儿子会和自己一样上战场入朝堂。
从小的思维已经定性,如今突然让花房里长大的花儿面临暴风雨,接受这一切,挺残忍。
那几日,他们轮流看守着庄继北,担心他离开,可出乎意料,庄继北根本没有要出去的意思,沉寂着脸,坐在溪流旁,一动不动。
陈东担心道:“这孩子不会把自己逼疯了吧?”
温从惊讶侧目:“孩子?你见过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孩子?”
陈东笑:“多大了都是孩子,他满月酒我还喝过呢。”
温从再次惊讶:“保养挺好,长得真年轻。”温从垂眸,轻轻道,“他不会把自己逼疯,他只是需要时间缓缓。”
“何意?”
“从小被教导仁义道德,长大后却接受的只有世俗的恶意。是个人都会崩溃。”
“你就没有。”
“……”温从揉揉太阳穴,“你从哪里看出来我从小学的是仁义道德了。”
陈东惊愕:“哪个小孩子小时候学的不是这些呢?”
温从笑而不语。
他就是。
他的好父亲可从来不屑于给他教正直善良仁义诚信这些虚无缥缈的词,他爹说:“谁信了,谁就要被人踩在脚底下。”所以从小给他教的都是勾心斗角权谋制衡。
他和庄继北仿佛是两个极端。
一个单纯灿烂,近乎不谙世事。另一个涉世已深,颇具城府心机。
前者的庄继北如今正痛苦着,可后者的他也同样痛苦。
肮脏。
他就像是一滴墨水,落在了庄继北那张白纸上。
他更想将庄继北的那份赤子之心守护住,而非让其改变。
陈东道:“你怎么了?”他退了一步,“眼神看着要杀人。”
温从阴阳怪气道:“确实想杀人,你这么一个多余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出现在这里。”要是没有你出现,庄继北还会被蒙在鼓里,继续快乐,偏偏你来了,打破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