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皮跟著他走到灶台邊,看見他拿出一隻小鍋,洗了洗,點上煤氣,在上面倒了幾滴油,很熟練地將一個雞蛋打到鍋中。
站在他的身邊,肩膀幾乎挨著,不知為什麼,皮皮的臉又紅了,心也跳得厲害,小腹里的魅珠立即發生感應,全身仿佛揣著一鍋熱豆子,一時間心緒翻騰,緊張得脖子都硬了,不好意思看他。
記憶中,她與祭司大人的「家庭生活」連一天都沒過上。拿了結婚證的當天就去了西安,在農場辦完事就分開了。再見面時因為家麟吵架,好不容易合好如初他又受傷了,直到最後被打成原形回到北極,一路溝溝坎坎、起起落落——正經的好日子一天也沒有。
鍋中的蛋白漸漸凝固,賀蘭觿搖了搖,忽然往上一抖,荷包蛋在空中翻了個兒,「啪」地一下掉到地上。
「哦!」
沒料到恢復視力的祭司大人煎雞蛋還是這麼不給力,皮皮也窘了,忙道:「沒事沒事。」
賀蘭觿筷子將雞蛋夾起來,扔進垃圾桶,又去打第二隻雞蛋,嘆道:「這輩子我就煎過三次雞蛋,有兩次都掉到地上,運氣好差。皮皮你說——」
他自顧自地說著,冷不防一回頭,看見皮皮默默地看著那隻鍋,啪嗒啪嗒地掉眼淚。他連忙問道:「怎麼了?我說錯什麼了嗎?」
她輕輕地搖頭,仍然不停地流淚,過了片刻,停止抽泣,吸了吸鼻子:「我沒告訴過你這些。」
「你沒告訴過我……哪些?」他一頭霧水。
「我沒告訴過你……以前,就在這裡,你給我煎過雞蛋。那時候你看不見,也是這樣一翻,雞蛋掉在地上了。」
他笑了,點點頭:「對的。」
「所以你都想起來了?」
他抬起她的下巴,用手指幫她抹掉了兩顆淚珠,輕輕地吻了她一下:「皮皮,你不能留在我身邊,太危險。我很討厭點瞳術,本來不想找青旗的,但我真的很需要忘掉你。」
「我不許你忘記我。」她安靜地用目光鎖著他的臉,「我也不會離開你。」
「可是——」他想說什麼,頓了頓,用力地抿了抿嘴,把想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她按住了他的嘴唇:「有問題就解決問題。咱們一起想辦法,嗯?」
「我沒經歷過這樣的事,皮皮,」賀蘭觿搖了搖頭,「現在我完全沒辦法控制自己。一想到我會變沙瀾族那種樣子,會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吃掉,我就——」
她立即打斷了他:「嘿,別這麼想——不會的,你不會的。」她摸著他的臉,目光輕柔,「我們不會走到那一步。就算是……就算是真的發生了那樣的事,我也不會怪你。——我願意。賀蘭觿,我願意。」
「我不願意。」他用力地搖頭,「你必須要離開這裡,帶上你的家人。想去哪個國家?我來給你安排……」
「我不走。」她的聲音很堅定,「就留在你身邊。無論出現什麼後果我都接受。」
他的目光微冷,如遙遠的星辰,就這樣長久地凝神著她,似乎要看穿她的心思。而她的眸子如春水般清澈明亮,一覽無餘。
「關皮皮,」他苦笑一聲,「你一定要讓我當禽獸麼?」
「你本來就是。」
他腮幫子硬了硬,沉著臉將一個黑乎乎的東西放進碟子:「蛋煎糊了。」
「我吃。」她將雞蛋一口吞下,用力地嚼了嚼,煎糊的蛋是苦的,她就著一杯水強咽了下去。
正在這時,她聞到了一股很怪的氣味,不禁向著空中嗅了嗅:「什麼味兒啊?賀蘭觿,廚房裡沒有死老鼠吧?」
其實這味兒她剛進屋就聞到了,只是沒有現在這樣強烈。
賀蘭觿沒有吭聲,從冰箱裡端出一盒花瓣一面吃一面思索。皮皮四處查看,終於發現奇怪的氣味來自餐桌上的花瓶。
花瓶里的花不知何時被人換掉了,變成了絹花。手工很精緻,但畢竟是假的。這老宅的後院是個巨大的花園,還有溫室。一年四季任何時候都不缺花,所以宅中的花瓶從來不會放假花。
「這花怎麼換了?」皮皮一把將花抓了出來,發現花瓶里泡著半瓶血……也不知是什麼動物的血,已經發黑了,發出一股明顯的腥氣。
她嚇了一跳,趕緊把花放了回去,將瓶子裡的血遮住:「賀蘭觿,這是什麼?」
「狗血。」賀蘭觿聲音淡定,「希望你不要介意它的氣味。」
皮皮呆了一下,拿眼將屋子仔細一掃,立即發現門上的釘子掛著一隻喜鵲的乾屍。
她的臉頓時白了:「你吞了多少顆牛黃解毒丸?」
狐族最怕人間的三樣東西:雄黃、狗血、和死去的喜鵲。在古書里常被道士們用來魘禳作法,驅妖伏魔。
祭司大人這是自己詛咒自己麼?
見她一臉驚惶,賀蘭觿拍了拍她的臉:「別擔心,這些都弄不死我,只會降低我的功力,至少在我發作的時候你有時間逃跑。」
說罷又嘆了一聲:「就算這樣,你多半也跑不掉……我只是希望它們能幫我克制住自己。或許這些都是自欺欺人罷了。」
皮皮的心忽然變得很沉重,沉重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這三樣凶物莫說沾身,只要靠近都會令狐人大傷元氣,功力低的會有滅頂之災。以前自己懷疑賀蘭吃人,還曾經打算用它們「滅掉」他呢。後來才知道,這些東西雖會嚴重地影響到賀蘭觿的功力與食慾,卻不能像龍膏或者照石那樣將他立即消滅。每當和皮皮在一起的時候,賀蘭都會事先服用微量的牛黃解毒丸,以免兩情相悅時傷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