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般人的畫。」唐晚荻說,「一幅賣幾百萬呢。方大師來這辦展,博物館請了專業的保險公司押運,一路警車護送,在家鄉人面前可風光了。」
修魚稷不為所動地「哦」了一聲,等唐晚荻買了票過來,兩人一起走進展廳。
博物館占地四萬平米,只有兩層,「花之招展」系列占據了一樓三分之一的展廳,聽說方大師今天也應邀蒞臨展館,親切與觀眾互動。
唐晚荻跟著修魚稷樓上樓下地看了一整圈,最後回到一樓,修魚稷一言不發,但也不想走。
「看出點名堂了嗎?」她問。
「這位方大師很喜歡黃色。」
唐晚荻抓了抓頭,表示同意:「好像是這樣。」
雖未仔細統計,唐晚荻畢竟喜歡過繪畫,對顏色很敏感,加上抽象派繪畫也看不懂,腦子裡能塞進去的就是一堆一堆的顏色,以黃色系居多,她也注意到了。
「你看這幅——」他指著面前的一個邊長一米的正方形畫作——標題是「晨曦之花」,「用了至少二十三種不同的黃色。」
「那個……」唐晚荻歪了歪腦袋,看著他手指落下的地方,「這不是黃色,這是紅色。」
「哦?」修魚稷抬了抬眉,「我經常覺得好奇,你們人類所指的紅色究竟是一種什麼顏色。」
唐晚荻愣住:「你不知道有紅色?你有色盲?」
「什麼是色盲?」
「就是有些顏色你分辨不出來?」
修魚稷搖搖頭:「也許吧。我們狼族不知道什麼是紅色。但能分辨各種黃色。」
「你流的血是什麼顏色?」
「黃色。」
「那這個呢?」她指著窗外的一片草地。
「黃色。」
她又指了指窗外的天空:「這個呢?」
「藍色。」
由於「花之招展」系列的色彩特別豐富,完全足夠給唐晚荻做試驗,在試著讓修魚稷辨別各種顏色之後,她嘆了一口氣,得出了結論:「看樣子你們狼族的視覺系統里只有兩種原色:黃和藍。沒有紅,也沒有綠。紅、黃、綠在你們的眼中差不多是同一種顏色;藍和紫也差不多是同一種,只是深淺略有不同。青和品紅都被你看成了灰色。所幸你們的黑白跟我們是一樣的。」
「哈哈,不錯。那又怎樣?」
「如果你們分不清紅綠燈的話,駕照是考不成了。」唐晚荻有點兒沮喪,「我還指望著你們文化課過了,一起考駕照跑出租呢。那個比抓蚯蚓掙錢,也穩定。」
說到抓蚯蚓,唐晚荻已經被農場主警告了,說修魚家的人抓得太多太快,嚴重地影響到其他工人的積極性。自從他們開始幹活,已經有一半的人6續辭職,另謀生路。這本來就是臨時工,修魚家看樣子也不像是要把一輩子獻身於到抓蚯蚓的事業,他們若是一走,別人又不來,農場的生意就垮了。所以這兩天交上去的蚯蚓,老闆娘開始挑三揀四,話里話外就是想趕走他們的意思。唐晚荻不敢轉告,修魚靖脾氣大,萬一生氣把老闆娘給撕了就麻煩了。
可是修魚稷的心思卻完全不在這個方向,他指了指對面一個被一群人圍住的長鬍子老頭兒:「那個就是方大師嗎?」
唐晚荻點點頭。報紙上有方大師的照片,光頭,長鬍子,一身灰色的唐裝是他的招牌形象。
「你去跟他說,我們有一種獨特的顏料,一種很特別的黃色,在他所有的畫裡都沒有出現過。問他……想不想看一下?」
唐晚荻盯著修魚稷,目光定了兩秒:「這種顏料,你真的有?」
「嗯。」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半黃不黑的琥珀一樣的東西,「這是我們常用的一種金創藥,叫蘭金膏,其實是一種樹脂。但研成粉,用水一化,就是顏料,很漂亮很特殊的黃色,狼族女兒出嫁都用它來染衣服。」
唐晚荻眼珠一轉:「你想把這塊顏料賣給方大師?」
「這種樹只長在沙瀾,他不可能弄到。」
唐晚荻將蘭金膏拿到手中摸來摸去,眼睛一亮:「修魚,這東西,你現在手上有多少塊?」
「十來塊吧。多要的話也得弄到,得另外想辦法。我們——」
話還沒說完,唐晚荻將他的袖子一扯,向右邊呶呶嘴:「修魚稷,跟上,他要上廁所了。咱們在廁所門口堵他。」
方亮功在廁所里待了五分鐘出來,正好被唐晚荻和修魚稷雙雙攔住。唐晚荻開始舌燦蓮花地介紹起了這款獨特的顏料:「……方大師,不是我說瞎話,這蘭金膏是我表叔家祖傳幾十代的獨家配方,以前是進貢給皇帝染龍袍用的。後來配方丟了,這款顏料就失傳了。這不,去年他家翻修老宅,在牆壁里藏著一本小冊子,還有一小袋樣品,您鑒鑒看——難得的好東西呀!」
方亮工接過蘭金膏摘下眼鏡翻來覆去地看,末了一笑,還給她:「小姑娘,你們不懂中國的顏料吧?怎麼,發財夢都迷了眼了?這東西我認識,叫藤黃。有本古書你讀過嗎:《真臘風土記》?」
「《燒臘風土記》?」
「不是燒臘,是真臘。就是古代的柬埔寨。真臘國有一種樹,樹脂滴得很慢,要採集到你手裡這麼大的一塊,需要兩三年的功夫。這東西越南也有、泰國、印度都有,後來傳入中國,古代人叫『越黃』,用來作畫就叫『畫黃』,呵呵呵,是中國畫裡常用的顏料。你看那個展廳里幾乎所有的畫我都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