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男人直愣愣地瞅著她,片刻,修魚彬先笑了:「哇,弟妹好有外交家的風範。」
這可不就是外交麼。唐晚荻假裝沒聽出話外之音,繼續把話題往和諧、正能量的方向引:「先別著急種樹,有時間的話,我可以帶你們多多了解c城,看看電影、逛逛美術館、聽聽音樂會……欣賞欣賞我們的藝術。」
——藝術可以軟化邪惡的心靈,這話是誰說的來著?
「我們也有藝術。」修魚彬不以為然。
「……」
「大自然的藝術。在沙瀾,你可以看到各色各樣的狸族大壩、奇形怪狀的蜘蛛網、還有織布鳥做的美麗的鳥巢。」
他的聲音很動聽,在語法表達、修辭運用上都顯得比修魚稷熟練,一些句子甚至是滿懷詩意的,「池塘邊有好聽的蛙聲,樹上蟬鳴此起彼伏,就連山谷里的風聲也充滿了旋律。沙瀾到處都是音樂。」
「……」
「人類是大自然的一員。當這裡變成了森林,就相當於你們回家了,回到自己真正的家……」
不得不說,修魚彬更懂外交辭令,這話很有煽動性,連她都覺得被打動。一旁的修魚稷卻眯起了雙眼,用眼角的餘光打量著他。四人中恐怕只有唐晚荻知道這個表情意味著鄙視。
上午在集貿市場,修魚彬提出讓晚荻單獨陪他購物,理由是修魚稷和方雷盛需要去城外接應不大識路的井漣。修魚稷堅決反對,方雷盛只好一個人去了。在購物的過程中,晚荻對修魚彬的印象倒是一點也不壞,實際上,如果頭天晚上修魚稷沒跟她打預防針的話,她簡直對這人產生了好感。
這位「五哥」——據修魚稷說——是族裡唯一的一個完全不靠戰績而爬到高位的人。由於小時候的意外事故,很多人都以為修魚彬活不下來了,就按族裡的規矩把他扔到山洞裡自生自滅,而三歲的他以半死之軀在森林裡爬了三個月,居然活著爬到了家,儘管只剩下半口氣,大家都覺得是奇蹟。問他怎麼找到的路,說是「森林之神」的指引。族人半信半疑,就連狼王也來過問。固執的長老們決定扔他到更遠的地方,狼王不同意,說孩子回來是神的意志,送回去就是惹怒森林之神。這麼一說,誰也不敢追究了。
修魚彬就在自己父母的照料下活了下來,頭幾年也是隔三差五地生病,最後恢復得還不錯。但在老一輩人的眼中,三叔家的老五就是個廢人、身子骨單薄、巡邏打架的事從來不找他。
對於族裡人的這些頑固的看法,修魚彬覺得又委屈又不服氣,練功比誰都勤奮,想找人比試證明自己,卻沒兄弟肯接招,連姐妹們都讓著他。最後只好拜師學巫。狼族的巫師們都擅長醫術,終於漸漸混出了名氣。
要說修魚彬受到高規格的重用那還是最近的事兒。作為一名巫醫,他是狼族先發現殭屍疫情的人,第一時間勸告狼王將染病者隔離起來以避免擴散。可是狼王不聽,大家也不願意,造成了可怕的後果。沙瀾疫情爆發後,所有的人都想離開這片土地,苦於潼海水獸不敢跨水遷徙。又是修魚彬第一個指出潼海水獸也有可能被傳染,海路逃生完全可行,事實證明的確是這樣。此外他第一個發現了RIno號,這個龐然大物就停靠在蓄龍圃北面的船塢上,狐族的人都跑光了,誰也不會開船。花了整整兩天研究上面的按鈕後,修魚彬獨自操作,竟然把滿滿一船的人平安地送到了海的另一頭。
說他是狼族的救星也不為過。
所以唐晚荻不明白,既然修魚彬為狼族做過這麼多的好事,又聰明又有遠見,修魚稷為什麼還是不喜歡他。僅僅是因為討厭三叔,恨屋及烏麼?
「人類有句老話叫『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其實特別不信,老爹做的惡幹嘛要算在孩子頭上?這不公平。」唐晚荻說,「據我看,你五哥人還是挺不錯的。」
「我相信的是我的直覺。」修魚稷說,「比如他說自己能跟死人說話,這是不是扯?如果真能這樣,就該知道三叔已經被我殺了。」
「你怎麼知道他不知道?」
「至少他裝作不知道。」
「有必要裝嗎?」
「所以才可怕啊。誰也猜不透他怎麼想的,他卻能用自己的想法左右狼王。」
「說明他有野心。」
「你說得對,他是有野心。」他戳了戳她的額頭,「那麼請問,是誰在擋他的路?」
一陣沉默。
「所以你還是留在這裡比較好,峻榞的事情完了我再來找你。」他用力地摟了摟她,在她的臉上親了一下,「那裡現在是一片戰場,到處都是危險。」
「不,我要去。我要跟你在一起。」她將耳朵貼在他的胸口,用手輕輕地摸著他的臉,「死也要死在一起。」
他在黑暗中凝視著她,嘆了口氣:「膽子真大,越來越像我們狼族的女人了。」
次日唐晚荻帶著修魚兄弟一起購貨,過程是愉快的。修魚彬話不多,卻非常禮貌、非常和氣。每當她提出什麼建議,比如「不要最貴只要最好」、比如「心中有數、貨比三家」、比如「優惠最省錢、衝動是魔鬼」……他都毫無疑慮地表示贊同。中午晚荻帶著他們去一家韓國店吃了烤肉,席間修魚彬簡要地介紹了一下峻榞的戰況,晚荻對戰爭一無所知,問了幾個很粗淺甚至是很蠢的問題,他認真作答,以一種她能聽懂的方式向她解釋。對修魚稷也是極盡友愛……甚至有些巴結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