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衍罵道:「我看你是想再斷一次腿。要麼摔斷要麼被我打斷。」
金藻癟了下嘴,躲回了車裡。金衍朝前後看了眼,已經快輪到他們上船了。他把車上剩下的水拿去給金莓和波妞。大姑在車后座睡著了,把波妞的毛絨玩具當枕頭。金衍和金莓攀談了幾句。他看前面自己的車裡,車后座亮著燈。金藻又在咕咕唧唧和金克己說什麼。他感覺金藻和金克己說的話,加起來都比他這二十幾年和金克己說過的話多了。他和他爸爸是沒辦法並排坐在后座談天的。
金衍轉頭繼續跟金莓說話。他們低聲談天,大姑醒轉過來,伸懶腰,打了聲哈欠,哈欠打到一半沒收回來,張著嘴巴叫了聲。金莓問她幹嘛。大姑指著前面,驚叫道:「他們兩個人幹嘛?」
金衍再轉頭的時候,在后座那兩個人已經一起爬到車頂上去了。後面整車人呆呆地看著他們坐在車頂上開始唱歌。旁邊的轎跑司機甚至用手機給他們打了個燈光。所有等得快脫水的人好像都活過來了一樣,跑下車加入了大合唱。碼頭下一次開始移動的時候,他們那段的司機要先趕回車裡發動車子。
車子開進輪船停車坪,金衍車后座那兩個活寶還在意猶未盡地唱歌。金藻跳下車,拉著金衍到甲板邊看夜晚的海。輪船底下的海,海在夜裡好像變成了很沉的東西。金藻出神地望著。金衍轉頭看他,老金和他們都提起過,當年跨海大橋斷裂,從橋上摔下去十幾二十輛車,有一輛上坐的就是金藻的爸媽。
金衍拍拍金藻的臉,說:「你要是覺得不舒服,我們到包廂里去。」
金藻嘆口氣說:「也沒有不舒服。就是現在如果能喝一杯郵輪特供熱奶茶的話,我可能心情會更好一點。」
金衍呆了一下,差點伸手打他。他還是進船艙買熱奶茶去了。金藻小跳了一下,繼續趴在甲板上漫無目的地發呆。他脖子上的地鐵卡一晃一晃。金克己看到自己年輕的兒子躲在地鐵卡背面,茫然地盯著這個世界。他好像對十幾歲的金衍真的很陌生。他撈起金藻的地鐵卡認真地看了會。金藻說:「金衍幸好沒像你啊,像他媽好看多了。」
金克己點頭應和:「就是的。」
金藻笑起來,抓回了地鐵卡。他們沉默地站了會。有剛才找金藻算過命的轎車司機靠了過來。他抓那張金藻胡亂寫的算命判詞,託了托眼鏡,問金藻怎麼解。
金克已經退到了一邊。甲板上的燈光慢悠悠打在紙面上,那幾個字,很青澀,又很熟悉。當年金先生給不常上島的兒子寫信請人帶到城裡,字的筆鋒和規矩,就是那個樣子。
金克己恍然又想到金先生寫給自己的最後一封信,「游天地好過猜人心」。
第13章金克己
金克己留在金衍家已經快一個星期了。金衍想自己自從成人開始,還沒有和這個男人在一個里呆那麼久。但金克己感覺滿不在乎。他占用了金藻原本睡的客房。金藻就過來占了金衍半張床。金衍放完春節假上班的第一天,把捆住他的金藻扒開,洗漱完,到客廳,又看到個人坐在沙發上不聲不響地打坐。他嚇了一跳。
金衍顧自己用麵包機熱了兩片吐司,塗好花生醬隨便吃了兩口就出門了。通常他回家的時候,金克己在廚房咕嘟咕嘟煲各種湯。金藻坐在客廳地毯上,把作業攤得滿茶几都是。他們三個頭碰頭在餐桌上吃飯。金克己的手藝不賴,中西料理都能來一點。金藻吃飯的習慣就是要不停地找人說話。他要把金衍今天一天幹了什麼都問一遍,然後再把自己今天一天幹了什麼匯報一遍。一頓飯吃得很漫長。
那天到金衍下班回家的點,金藻收起作業本,晃到廚房看一眼金克己在做的意面醬,又晃出去。他下樓遛了趟小島,想順便接金衍。但金衍一直沒回來。金藻打電話過去,金衍接起來,嗯了一聲。金藻不滿地說:「金衍你不回家吃飯怎麼不說,老金做了一大堆意面啊。」金衍唔了聲,說自己忘記了。金藻又想說什麼的時候,金衍掛斷了電話。
那天金衍很晚才回來。進屋的時候,金藻和金克己還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金藻嗷了一聲,說:「金衍,我們看恐怖片呢,特別可怕。」
金衍顧自己進了房間。金克己和金藻交換個眼神。
金衍躺在床上發了會呆。昨天舊城區改造的企劃案交上去,misha還特意請工作室所有組員喝了下午茶。今天企劃案被駁回,說有一個幾乎一模一樣的企劃案在這之前提交了。不管是主題還是內部細節都幾乎一模一樣。那根本就是有人偷了他們的企劃案交上去而已。金衍在位置上發了很久的呆。
他好像又回到聖誕節前夜的教室,他做的作品被人完完整整展示在ppT上。輪到他的時候,他沒有東西可以展示了,也沒力氣從位置上站起來。misha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說:「我們申訴到底。」金衍笑笑。
金藻進屋,蹲在金衍邊上,點了點金衍的臉頰。他拉了金衍一把,說:「金克己要拿他那瓶寶貝葡萄酒出來喝,你一起啊。」
他也不是要問金衍的意見,拽著金衍一隻手一直把他往外拖。金衍無法,重披了外套走出去。
金克己重做了一盤意面放在金衍的位置上。他們坐在餐廳的暖光燈底下。金衍拿叉子叉了口意面,很好吃但沒胃口。金克己轉了轉酒杯,說:「金衍,有什麼事可以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