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沐宴辰房间里的焦灼不同,沈昭的房间显得更加安静。
沈昭动作很快,她知道沐宴辰等不了,她小跑到厨房,打开了墙壁上的灯,拉开抽屉,里面有下午跟赵顷讨论时搜集的药材,本来她打算明天再用的,可如今情况紧急。
她迅地煮好了水,抓了一把已经配好的药材进纱布袋子里,扔进煮沸的水当中开始计时,如果现场有人旁看就会现沈昭的动作利落而迅,药材配比精妙,完全不像是一个初学中医的学徒。
药汁咕隆咕隆地往外渗出,原本清澈的沸水里慢慢侵染进褐黄的颜色。
这药并不好煮,在适当的时间里便要加上几味特殊的药材,而且只要一两株效果就很显着。
沈昭坐在一旁闭了闭眼,手机的闹钟一响,她便往已然褐黄的水中加入了一株早就做了处理的药材,这株药材在采集后便经过其他八种药材的烹煮收汁然后风干处理,把好几种药的药性都浓缩到一株里,经过岁月的沉淀后汇聚成一种新的药效,此时的药材看起来只是一条光秃秃褐红色的枝干,但上面的零星斑点则能看出它与其他枝干的不同,这药材虽说制作也有难度,普通的小医馆或许难找到,但是对于常年都要备各种药材的庄园来说却是易如反掌。
当天下午当沈昭对赵顷提及的时候,他就给了她药库的钥匙,在里面很容易就找到了这株红山(此为编的药名),庄园里面就有五株。
加入了红山后的药液也如其名般慢慢散出了些许的红色,只比原来的褐色要鲜艳一些,混入原来的药液中却产生了化学反应变成了黄青色,空气中还散着淡淡的甘香,与沐宴辰平日里喝的那种浓黑的药汁截然不同。
沈昭等待着药汁最后的慢火炖煮,门外却响起了阵阵杂音,她看着锅里的药汁慢慢凝结,依她的经验还需十分钟就好了,她把火候收到最小然后拉开了那道厚重的木门,隔着木门都能听到的杂音此时不知扩大了多少倍,沈昭细细听来,是佣人们嘈杂的声音,大致是赵顷先生似乎赶不过来了。
沈昭心里一凝,沐宴辰现在可以说处在随时病危的状态,就算赵顷没有住在庄园内也应该离得不远,不然赵顷被林涵通知后也不会那么快赶得过来,那赵顷究竟出了什么事了?
她把门带上顺带还上了锁,这是她现在唯一能保障那药没问题的方法,做完这些事后,她便跑到沐宴辰的卧房外,大门依然打开,里面却不复刚才还算平静景象,佣人们似乎都吓坏了,有一个年纪轻点的女佣直接瘫倒在走廊,一脸惊恐地看着卧室里,沈昭想把女佣扶了起来,奈何怎样拖她都颤着身体动弹不得。
看来是真的吓坏了,沈昭不由地想,她往女佣的耳边说了一句,女佣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真的吗?”女佣问。
沈昭点了点头,女佣这才颤着脚往楼梯处爬了过去,沈昭看着她一级一级楼梯慢慢爬下了一楼,接着颤着腿艰难地跑出了别墅,不由地叹了声气,这可得是很大的心理阴影啊。
回过头来,卧室里面可以说是血腥残酷,任何看到这一幕的人大约都不会再踏进这个庄园一步。佣人们都逃窜了,里面只剩下那个忠心耿耿的司徒睿,那人躺在地上,伤口触目惊心,脸上也不复适才的英俊,只剩下了痛苦和眼里抑制不住的恐惧,他被那个瘦骨嶙峋的男人剥开了手臂的一层皮,有些地方连带肉块一起被脱了出来,露出深深白骨,血液从他手臂上触目的伤口处汩汩而出淌了一地,那块可怜的皮肉被扔在离他不远的地毯上。
而那个丧失理智如同丧尸一般的沐宴辰却不知去向,而在沈昭的观察下,司徒睿还处于紧绷状态,那就说明那人还在卧房里!
司徒睿也现了卧房外的沈昭,他的眼睛很灵动,似乎会说话,沈昭看得出来他想让她逃走,可她怎么能看着他的生命在她的面前流逝,如果她不认识他就罢了,今天才相处过一段时间呢,她也做不到把他落下,而且时间也快到了,如果那药煎过了时间,那药效就荡然无存了,这就是煎红山最苛刻的地方。
沈昭默默地计算了下时间,通过司徒睿的眼神她能知道沐宴辰的大致方位,手里从裤腰处捏出了一枚银针,正面刚她肯定输,但是背后偷袭她还能有胜算。
她绷紧了身体蓄势待,不得不说她是很紧张的,已经摸不准自己的心跳有多快,只知道它快要从自己的身体里蹦出来了,她捏紧了手里的银针,从另外一个方向侧身快进入到卧房里,抬头一看便见那人匍匐在一张桌子上喘着气,露在睡衣外的皮肤呈现出异常的红,那双锐利的眼此时蒙上了一层雾再看不到里面的通透。
沈昭知道此时的沐宴辰早就丧失了理智,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而让他再这样下去只会消耗掉他身体所剩无几的生命力!
他似乎没看到她,只匍匐在桌面上没有进行下一步动作,但沈昭却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去应对面前的“怪物”,是的,“他”已经不能再称之为人了,她一步一步地靠近,看得躺在地上的司徒睿都惊心胆颤,生怕下一个躺在地上的人就是沈昭。
沈昭屏住呼吸,在离他一步之遥时,“沐宴辰”却像感觉到威胁一般奋力而起,一跃就向沈昭的方向扑了过来,沈昭反应不及被他扑倒在地,那人张开了嘴巴,定睛看去似乎还能看到挂在牙齿上的红色纤维,沈昭心里一凝,捏着银针的手一个用力抱住了“沐宴辰”,让他的头搭在她的肩膀上,同时肩膀一痛,她知道她被咬了,那力度一点都不小,只是此时的他大约也有精疲力尽之兆,扯不开她肩膀上的肉,但牙齿深深地埋在了里头,趁这个机会,她对准他颈后的穴位就是一扎,“沐宴辰”牙口一软,顿时歪到了一边去。
沈昭用力地把身上这副骨架子给推到了一边,气喘吁吁地坐了起来,抹了一把额上的汗,见“沐宴辰”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她便把注意力挪到了还躺在血泊上伤势惊人的司徒睿,“你……怎么样?”
谁知司徒睿并不买账,眼神阴恻恻的,立刻便问:“你把他怎么了?”
沈昭冷笑一声,好心解释,“没干什么,他只是昏睡过去了。”
也不理司徒睿是否愿意,沈昭拉住了他一边没被伤到的胳膊往外扯去,直到到了走廊处,然后沈昭把沐宴辰卧房的门给关上,眼尾都没留给地上已经苍白到几乎晕过去的人,蹬蹬蹬地就往自己的房间跑去,她冲进房间看到锅里的药液没变颜色才松了口气,她望了眼墙上的挂钟,还有半分钟剩,时间上面倒是刚刚好。
到了时间,沈昭把药液小心地装在一个玻璃容器里面,密封好之后放进了冰箱,才折回到走廊,打开了沐宴辰卧室隔壁房间的门,依样画葫芦地把司徒睿拉进了房间,然后使了些劲把司徒睿翻上了床,也不顾床上那人是否吃疼,在他凶狠的眼光中,蹬蹬蹬地又跑了出去。
司徒睿并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但很快就见她拿着许多清理伤口的医药用品回来,他才意识到面前的女孩确实是想要帮他的。
沈昭利落地把司徒睿身上挂着的那些可怜的布料给剪掉,露出他半边健硕的胸膛,只如今的沈昭却无暇去欣赏他那引以为傲迷倒万千少女的身材,她只想快点把这个累赘给处理好之后好去照顾沐宴辰,在她看来沐宴辰可比这家伙严重得多。因为长时间躺在地毯上,此时伤口上已经粘着丝丝纤维,不清理可是会炎的!有些地方甚至被沐宴辰伤到了血管,此时还在汩汩流血,她用甲硝唑仔细清理了一遍他的手臂,然后确定没有问题了,才把他的手给架了起来,打开一双无菌手套,再拿起了一旁早就准备好的无菌钳和针线,熟练地把司徒睿那破裂的血管给缝了起来。
沈昭做得认真,忽略她那麦色健康的皮肤,五官都在这份认真下闪着耀眼的光。
司徒睿躺在床上眯眼看着正帮他做着简易手术的沈昭,似乎要把她洞穿,他知道眼前的女孩并没有她外表和履历那般简单,哪个就要高考的考生会那么多临床上的知识,而且还那般熟练,就是多年沉浸在手术室的医生也难能做到,而眼前的女孩快狠准地把他的血管缝好了,甚至还有点嫌弃地撇了撇嘴,仿若他的手是什么讨人厌的物什,司徒睿被心里那小小的不满给惊到了,他顿时转过头去不再看沈昭。
沈昭因时间紧迫没有给司徒睿上麻药,都是直接操作的,但司徒睿却一声不吭,等纱布缠绕在他的手臂上遮住最后一块裸露在外的伤口时,沈昭才赞了一声,“不错嘛,那么能忍!”
司徒睿这才转过头来认真地看向她,问:“你究竟是谁?”
沈昭把他的被子拉到他的肩膀处,“我就是沈昭,你觉得我是谁?好好养伤吧。”
眼见沈昭转身就要出门,司徒睿拖着自己那伤势严重的手臂就要起身去追,被沈昭立时制止了,“如果你不想像沐宴辰那般昏睡就好好躺着养伤,我不想重新治疗自己辛苦救回来的病患。”
司徒睿乖乖地停下了动作,但还是问道:“你会对沐宴辰不利吗?”
沈昭扯了扯嘴角,不屑地道:“你明知道答案!”
沈昭给司徒睿关上了门后便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打开冰箱看到那瓶保存完好的药液松了口气,瓶子不大完全能装在裤袋里带出去,只要走在走廊上避开那些监控就行,事不宜迟,沈昭迅地把瓶子装在裤袋里,侧着身快跑到沐宴辰的卧房前,她不知沐宴辰此时何种情况,但任何一种也足够让她心惊胆战的。
推门慢步走了进去。
卧房内一片狼藉,吸顶灯貌似烧了,任沈昭把开关弄得嘀嗒作响都没开,床旁的落地灯一闪一灭,房间内忽明忽暗,不用去看地摊上那些触目的斑斑血迹和那个已然昏睡在地的像骷髅一般的男人都能感觉诡异异常,饶是沈昭这般看惯尸体的都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想着如果不趁沐宴辰现在还昏迷着,待会儿让他醒来肯定又是一轮新的战斗。
她的目光落在那个受尽折磨此时呼吸都渐渐微弱的男人身上,伸出手去扒拉他,却不像对待司徒睿那般粗鲁在地上拖行,他虽然瘦得像具骷髅,手心的触感都是硬硬的骨头,没一处软肉,可沈昭还是能感受到他的重量,因为她伏低了腰脊把沐宴辰背到了身上。
一寸寸骨头膈得她本也没有几两肉的背脊生疼,可她还是忍受着这般折磨把他背到了自己的房间去,把他翻倒在床铺上,沈昭垂眸看着那张因暴瘦而折损了的盛颜,此时的他安静却也狰狞,闭着的双眼都能形成两个凹陷的窝,看得人心里怪膈应的,没想到这张崭新的床铺倒被他先霸占了,她还一次都没碰过……
而且她刚刚“大费周章”地把药液装进裤袋带到他卧房的举措也显得格外多余。
她拉过一旁的椅子坐到床铺旁,伸出纤指探向沐宴辰的手腕,脉象因为刚才的折腾弱了下去,可潜藏在里面不易现的隐秘却浮了出来,大约把了一刻钟的时间,沈昭终于放开了手,眼神晦暗地看向尽管昏睡当中也显得格外不安的男人,他是应该有所担忧的,毕竟这毒怕是很早之前就下了的,距离现在大约有八年之久,谁会在他高中时期就对他下毒?
沈昭皱了皱眉,伸手从裤袋里掏了掏,拿出她准备已久的药液。
她看向男人干涸甚至出现了裂纹的苍白唇瓣,那是一点美感都没有,心里嘀咕着他一定给她喝下去,不然她真的不想嘴对嘴,虽然医者仁心,但此番必不是她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