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顶替了日光,温度骤然下降。
不多时几团篝火就冉冉升起、再度点亮了漆黑的夜空,袅袅青烟微微冲散了山间冷冽的空气,寂静的山谷中不时传出几道噼里啪啦的干柴爆裂之声。
火光照亮了一大片地方,二十余匹马儿已经被拴在溪流边上,几个侍卫从马背上取下两个大包裹,里面都是混好的菽麦(麦壳豆子),这些寻常黔首都吃不到的东西,却是此刻马儿的食物。
众人皆各自忙着手里的活计,方才射杀的猛虎已被剥皮分割成块,此刻肉块正被架在火上炙烤。
赵章接过楼缓递来的皮囊,猛灌了一口,囊中的烈酒初入口冰凉、但入胃后很快就和身体发生反应,激发出了身体的热量,人顿觉身子一暖。
长吸一口空中的清爽之气,耳边听着马儿嚼豆的咯嘣声,这漫漫长夜似乎也没那么枯燥了。
不多时,乐毅便将分切好的虎肉用一张布帛垫着拿了过来,单闻味道就很是诱人。
篝火旁的几人也是数日不着肉腥了,嘴里着实淡的不行,此刻几人都没有太过矜持,乐毅又撒了些盐巴,几人就用手抓着吃了起来。
一大块虎肉刚刚入口,赵章也不知道是什么部位,只感觉味道有点怪,有点像猪肉,又有点像牛肉,但味道很好,主要是不腥。
又灌了口囊中的烈酒,他看向前方漆黑的尽头,出声问道:“此地到邯郸还需几日?”
楼缓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道:“以这两日的脚程,出了恒山,至多不过还需两日可复入太行,大概只需五日便可速归邯郸。”
赵章点头,将手中的酒囊递给对方,声音平叙的向他继续问道:“大夫以为,我赵此刻同中山开战,可取否?”
楼缓灌了口酒,沉吟了会儿,嘴里才轻飘飘地吐出来一个字:“难。”
“哦?”赵章一愣,篝火另一侧的乐毅和庞煖闻言也不禁朝他看了过去。
楼缓继续道:“以臣所思,大王所求,恐非一战而取中山地,多为一种试探。”
();() 赵章眼神微沉,接道:“何种试探?”
楼缓捻着颌下的胡须呵呵笑道:“对中山国的试探,亦是对列国的试探……”
话音戛然而止,但赵章却总觉得这后面该还有一句话……对赵国的试探。
但他觉得,楼缓应该不是因所顾虑,而不说,可能就是单单觉得、不该挑的那么明了。
因为从一开始,两人的对话就已经不再是往日那些客套敷衍的官话,而是真正的交心之语。
而楼缓作为君父身边的亲近之臣,其所思,自然也是君父所意。
这是再回味对话,或许从一开始,赵国在决定发动这场战争之前,君父恐怕就考虑了内外双重、所有可能会发生的变数。
赵国内部所针对的是反对变法的声音,那些不图思变的遗老遗少,在此战之后同朝中改革派的矛盾将彻底的激化。
此战若胜自是极好,若败,也能趁机清理一大批人。
那此战之后等待保守派的不是妥协,便是彻底的下台。
至于外部,所谓的盟国关系,亦没有什么再比发动一场战争,局势所能看得明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