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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太后不疾不徐地笑道:“怕是凝丫头那孩子受了寒,病得糊涂了吧!”
傅清扬不着痕迹地瞟了眼众人神色,心中了然,定是梁太后不想永康公府彻底成为□□,壮大盛舒煜的声势,才故意阻了寿阳长公主的算计。
杜老相爷为官清廉,性格耿直,作为朝中元老,辅大臣,又向来带着读书人的迂腐,最是维护正统大义,在他这种人看来,盛舒煜乃是中宫嫡出,本身并无不妥,自然是未来帝王的最佳人选。
所以自从盛舒煜被立为太子,杜家一系,就立刻摆明了姿态,维护皇家正统。
老娘了话,皇帝不得不多问了一句:“寿阳,凝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事儿你究竟清不清楚?”
寿阳长公主面色尴尬,饶是脸皮再厚,也没脸在众目睽睽之下睁眼说瞎话,只得含糊着道:“我一看到凝儿那样,整个人都慌了,那还来得及细细询问呢……就是凝儿,又是受惊又是生病,也说不出什么来!不过这事儿,总归是杜公子占了便宜,凝儿一个女孩儿,衣衫尽湿不说,还叫杜公子沾了身,当时路上虽行人稀少,可难保没有乱嚼舌根的到处嚷嚷,这让凝儿以后还如何做人呢!”
说着说着,寿阳长公主悲从心来,不禁掩面轻泣起来。
杜赫冷着一张脸,丝毫不为所动:“长公主殿下这话说的恐怕不大妥当!若照这种说法,那天下女子岂不是都不愁嫁了?看上哪家青年,也不必叫媒人说合,只管湿了衣衫贴上去!”
“你——”寿阳长公主勃然大怒,气得脸色涨红,指着杜赫怒道,“杜赫!你别欺人太甚!凝儿一个女孩子家,你一大男人,至于跟一介女子为难吗!”
杜赫掸了掸衣袖,淡淡讥讽道:“盛中宗年间,平南王镇守福闽海域,当时倭寇作乱,弄得百姓民不聊生,幸亏平南王戍军有方,让倭寇不敢上岸!时倭人以女子为细作,混入王府,成为府上宠妾,幸而平南王决断非常,当即将细作处死,方没有酿成大祸!若按照殿下所说,莫非这世上不管好坏,不论由衷,男子都该宽恕包容女人不成?”
寿阳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半晌才憋出一句:“凝儿乃宗室郡君,岂能和倭寇细作相提并论!”
杜赫拱了拱手,诚恳道歉:“实在对不住,在下不过是举个例子,并无辱没郡君名节的意思,望殿下恕罪!”
皇帝也有点为难,其实薛凝云这些年苦追杜赫,他也是有所耳闻的,年轻男女间的小打小闹,在他看来实在算不上什么。更何况,一个是他的侄女,一个是他看中的青年才俊,郎才女貌,门当户对,就是促成他俩,传出去也是一段美谈。
可惜,杜赫对薛凝云并无半分意思,就是他老娘梁太后,看上去也好像不大同意这门婚事啊。
皇帝摸了摸胡子,到底不好太过偏袒杜赫,笑着轻叱一句:“杜卿臭小子,怎么又扯到中宗年间去了!好了,寿阳也是关心则乱,不过凝儿那孩子不在,你又说自个儿不清楚此事,可见其中定是有所误会……”
寿阳一听,立马急了,唯恐皇帝一锤定音,便也顾不上尊卑君臣,连忙出声道:“不管其中有什么误会,总归凝儿清白已毁,杜公子是要负责的!”
杜赫冷冷一哼:“陛下,古有柳下惠坐怀不乱,以自身温暖受冻女子,却也不曾见那女子被救后因名节问题死活要嫁恩人!更没听说那女子被人诟病清白毁去而无法立足于世!陛下,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臣本是好意,就算明知是套,也不能对郡君见死不救,因此臣才会出手!可臣救人本心不会改变,若殿下非要替郡君的清白讨个公道,那臣唯有辞官出家,以正郡君名节!”
寿阳当下再无法反驳,她真是恨不能杜赫去死,管他当不当和尚!可若真将杜赫逼得剃了头,恐怕杜家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杜赫乃天子近臣,朝中新贵,真害得国家失此栋梁,恐怕天下士林的唾沫星子,都能将她们母女淹没!
到那时,凝儿就更加无法立足了……
寿阳心思百转,虽心有不甘,却到底不敢将话说死,正犹豫着怎么开口,就听梁太后淡淡笑道:“杜公子这话倒真是不错。皇室中人,一言一行不仅有文武百官盯着,天下百姓也都看着呢!若此不正风气不加以制止,恐怕百姓会争相效仿,到时岂不天下大乱了?要哀家说,杜公子仗义救人,合该嘉赏,凝儿到底受惊病倒,不如赐下药材,准她京郊行宫静养,待她身子安好了,让皇后亲自选门好亲事,为她赐婚就是!到时啊,这事儿也就圆活过去了,凝儿丫头贵为郡君,又得皇后赐婚,再体面不过,料想婆家也不敢不看重于她!”
庄皇后恭顺一笑:“一切但凭母后做主!”
老娘都话了,皇帝自然不能让亲娘落了面子,当下笑道:“到时寿阳看中了哪家青年,只管跟皇后说!”
寿阳无奈,只好顺着台阶下,恭敬笑道:“凝儿何德何能,哪敢劳烦皇嫂!”
庄皇后微微一笑:“自家人,无须客气!凝儿活泼娇俏,本宫很是喜欢她呢。”
杜赫终于松了口气,眼光立马转向傅清扬,却见傅清扬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由挑了挑眉,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来。
寿阳长公主回到家,冷着脸将结果说了,薛凝云当即不可置信地尖叫起来,了狂般将桌上茶盏扫落在地,吓得丫鬟们战战兢兢,连忙跪下苦劝。
寿阳纹丝不动地坐在一旁,冷声哼道:“都出去,让她砸!看看将这一屋子东西全砸了,人家会不会正眼看她!”
薛凝云跌倒在地,涕泪横流,哭着号啕问道:“为什么,为什么……母亲不是答应我的吗?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去行宫!我没有生病!我不要嫁人……”
寿阳为她,真是操碎了一颗心,此时看她这般痛苦,却也生不出多少心疼来了,暗叹一声,冷淡地道:“太后娘娘亲自下旨,皇上金口玉言,由不得你不从!”
薛凝云爬到寿阳长公主的脚边,拽着她的裙摆哭道:“母亲,求求你了,我不想嫁给别人,求求你了……”
寿阳心里陡然一酸,冷静地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脸,疲惫叹道:“凝儿,你比同龄的许多女孩儿已经幸运许多了,就别不知足了,这世上,哪能尽得十全十美呢?身为宗室女儿,你自幼娇养长大,要什么得什么,家里却从不叫你担负半分责任,你父兄,都由着你高兴就好,可现在,你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往任性妄为的小丫头,你姓薛,永康公府的兴亡,与你息息相关,是时候,该为家族着想了!”
薛凝云一愣,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她。
寿阳怜惜地理了理她的头,轻声叹道:“凝儿,女人这一生,情爱并不重要,你今天跌了这样大一个跟头,以后就会明白,什么情情爱爱,都不如牢不可催的地位来得实在。”
薛凝云第二天即便百般不情愿,也被送去了行宫,第一是为了圆谎,第二,也能避开帝都的流言蜚语。
薛凝云这么一走,最庆幸的莫过于杜赫,总算不必再东躲西藏跟做贼一般防着她,很是轻松不少,连带着去安定侯府的拜访,都愈明目张胆起来。
今日阳光正好,又没有什么风,正适合晒太阳。傅清扬懒洋洋地躺在院子里,手里握着一卷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杜赫落下最后一笔,欣赏了片刻,笑着道:“清扬,你来看看。”
“画好了?”傅清扬懒懒地伸了伸腰,放下书站起来,看了会儿画,笑着道,“杜玉郎的画,自然传神,只可惜这院子里没有海棠,这幅春睡图到底不美!”
杜赫暧昧地看了她一眼,打趣笑道:“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妹妹这是在暗示我么?唔,不大好吧,到底未将妹妹正式娶过门,是不是有点……”
傅清扬当即反应过来,杜赫那句诗充满了调戏意味,不由挑了挑眉,淡定笑道:“杜公子真是抬举小女了,若杜公子将自个儿添到画里去,只怕海棠也要失色,凭杜公子的美貌,只怕占了便宜的,还是我呢!”
杜赫哑然失笑,摇着头叹道:“你啊……原以为我就够放诞怪癖了,不想世俗礼仪在妹妹眼里,更是半分不留!”
傅清扬傲然一笑:“那些条条框框不过是加诸在世人身上的束缚,我现在也只是凡人一个,除了在你面前放松些,在他人跟前何尝不是戴着枷锁过活。”
杜赫将笔墨收好,微微一笑,郑重许诺道:“你放心,将来你嫁给我,必不用受世俗约束!正好我也最不耐烦那些繁文缛节,咱俩可不正是天生一对!”
傅清扬翻了个白眼,将画收好,笑骂道:“现在说再多有什么用!反正以后你若敢在我面前说什么三从四德,我一定二话不说休了你!”
杜赫立马不正经地调笑道:“放心,将来我对妹妹你三从四德,这总该行了吧!”
傅清扬扑哧一笑,拿画卷敲了他脑袋一记,笑着嗔道:“油嘴滑舌!”
傅清扬的生辰也是安定侯夫人的祭日,自然不会大办。可今年比较是她十五岁的生辰,算是女儿家的大日子,姚佐伊和华老太太商量过,便将及笄礼推迟了一月,赶在春暖花开的时节,借着及笄,好生为她庆贺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