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閒庭街是淥水山莊海拔最高的一條街,一出門就是個下坡,下山如果走直線就太陡了,所以馬路都是環形的。皮皮騎著自行車一口氣往山下沖,耳旁風聲呼呼作響,兩邊樹影嘩嘩倒退。她慌不擇路,加上重力產生的加度,自行車一度拐出路面,跳進另一條不熟悉的岔道。這一帶地形多變,有不少人喜歡在夜間溜狗,若是突然冒出一個行人,她連踩剎車的時間都沒有。
騎了不到五分鐘,人還沒到山腰,忽聽山中傳來「噢——」地一聲長嚎,悠長而嗚咽。不響亮,但清晰。若是沒在沙瀾待過,皮皮會以為這是野貓。但她去過修魚堡,知道這是狼嚎。不禁頭皮一麻,一個急剎,跳下車來掉頭向山上跑去。
這一驚非同小可。
賀蘭被她鎖在床上,身上淋著狗血,狼族若是過來找他,必死無疑。皮皮拿出百米衝刺的度向閒庭街狂奔,一連抄了幾條近道來到56號,發現大門洞開。狂跳的心忽然停頓了一秒,大腦的血仿佛抽乾了似的,邏輯也停擺了:不記得這是自己逃走的時候打開的,還是有人進去時打開的。
衝進門內,庭院空無一人,除了走廊上的那一溜大紅燈籠,四周的屋子都是黑的,只有正房臥室的兩排窗子亮著燭光。皮皮先去廚房拿了一把菜刀插在腰後,又拐進庫房去拿另一樣東西。金鸐去沙瀾之前留下了一隻大號的弓。弩。他一共帶來了兩隻弓。弩,出發前嫌這隻太重留在了庫房。這是除菜刀之外皮皮唯一能夠想到的武器。她以最快度將它從一個木架上摘下來,扛在肩上。這隻弩自帶四支半米長的方鏃箭,七十公斤拉力,有效射程六十米,狐族人喜歡用它是因為發射時沒太大聲響,不會驚動四方。
皮皮一邊引箭上弦,一邊悄悄地溜到臥室門外,將耳貼到門上聽了聽,裡面沒人說話,也沒任何動靜。她「砰」地一腳踹開大門,舉起弓。弩對準床頭——
賀蘭觿一身是血地躺在歪倒的大床上,手腳仍然拴著鐵鏈,緊閉雙眼,不知是睡著了,還是暈過去了。屋子裡沒有其他的人。
皮皮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淥水山莊背靠大山巨谷,山中不乏野獸,偶爾聽見一兩聲狼嚎也不奇怪,是自己多心了。
她連忙解開賀蘭觿身上的鐵鎖、鐵璉,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臉:「賀蘭,賀蘭?」
一連叫了五聲他都沒醒,但身子是溫熱的。皮皮用力的搖晃他的頭,過了幾秒他才勉強睜開眼睛,迷茫地看著她,又過了一分鐘,才真地恢復意識:「皮皮?你怎麼還在這裡?」
四目相視,都有些囧然。
「我……回來看看你。」一時找不到別的話,她將他扶起身來,「快去浴室,我幫你把這些狗血洗掉。」
她半扶半抱地將賀蘭觿拖進浴室,打開淋浴,將他身上的狗血沖洗乾淨。在水霧中打量他的全身,忽然深吸一口氣:祭司大人的肌膚凡是沾到血的地方都起了一大片通紅的疹子,夾雜著密密麻麻珍珠大小的水泡,仿佛被開水燙過一般。再加上那一夜與修魚稷搏鬥留下的累累傷痕,全身上下連一塊好皮都沒有了。皮皮心痛到胃疼,忍不住落下淚來。
「對不起……」她哽咽著道,「不試了,賀蘭,我們不試了,再也不亂來了。」
他的下巴壓在她的肩上,眼睛閉著,昏昏沉沉地在她耳邊咕噥了幾句,水嘩嘩作響,皮皮沒有聽清。也不敢用力擦洗,生怕把那些泡弄破了全身感染,於是用浴巾將水珠一一拭乾,又將床單收拾了一下,將他扶到旁邊的三人沙發上躺下來。
他立即睡著了,而皮皮的耳朵卻豎了起來。
這一次,她明確聽見窗外傳來兩聲野獸的低咽,伴隨著一陣樹葉的窸窣亂響,似有一股勁風颳過。她立即掏出手機給永野發去一條簡訊:「s。o。s,來閒庭街。」隨即拾起弓。弩,走出門外,對準庭院,四下張望。
「出來!」她對著不遠處的一道樹蔭大喝一聲。
果然,兩隻巨大的灰狼從陰影中慢慢向她走來。一左一右,分得很開,看見她舉著武器,立即擺出準備攻擊的姿勢。
十字。弩看似威武,其實並不是特別有效,一次只能發出一隻箭,上弦也不方便。以兩隻狼這麼近的距離,皮皮最多只能命中一隻,另一隻會立即向她猛撲過來,將她撕成粉碎。
管它呢,皮皮心想,豁出去了,少一隻是一隻。於是將箭頭對準了左邊的那隻狼,它看上去個頭更大。
本來她還殘留著一絲幻想,希望會是修魚稷。儘管她並不了解他,儘管在她與賀蘭觿雙雙墜入鼠洞的那一剎那已說明了自己的立場,修魚稷是可以溝通的。
傲慢的人通常比較講原則。
但修魚稷的原形應當是白色的。從目光上看,這兩隻狼顯然不認得她,不屑與她交流,所以遲遲不肯變成人形,應當不會是修魚靖或方雷盛。
靈牆消失,邊界告急,大批難民從北關向南嶽湧入。大家猜得沒錯,c城裡不止一批狼族。
兩隻狼站立原地,鼻尖皺起,露出獠牙,兩耳向前豎立,全身弓緊,警惕地盯著她,隨時準備攻擊。忽然——
右邊的狼凌空一躍向她撲去!
皮皮原本瞄準左邊,為了防禦,不得不向右射擊,兩隻狼算準了她臨時更換目標,命中率會大打扣,右狼前足起跳,左狼也向她衝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