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情况,其实薄荷依旧搞不太清楚。
她只知道就在不久前,一切忽然全乱套了,乱得好像噩梦降临。周围都是脚步声,乱糟糟的脚步声,她却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朋友的手还捂在她的眼睛上。
朋友的手冰冰凉,说话的声音也凉嗖嗖的,有气无力。搀着她往前走的时候,步子却很坚定。
……可她是怎么做到,一边捂着她的眼睛,一边却搀着她的胳膊的呢?
薄荷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朋友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里,又为什么净说些奇怪的话。
她的心跳得很快,走的时候腿都是软的,想要尖叫的冲动满满地堵在喉咙里。被遮蔽的视线与冰凉的触感让恐惧被放到最大,天知道,这一路上,她多少次被自己的想象吓到浑身发麻,恨不得挣开一切转身就跑。
……不过她最终还是没有做多余的事。或许是因为信任,或是只是单纯因为害怕到不想思考,她到底还是听了朋友的话,一路摸索着,被她带来了这个房间。
甚至直到现在,她还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在哪里……她只记得朋友最后说了句“这里应该还行,勉强算是安全,你先在这儿等着吧”,跟着就扶着她在一个地方坐下。再之后,就再没一点声音了。
只是那种覆在眼睑上的冰凉感还在,她也就顺从地没有睁眼,一直老老实实坐着。耳边时不时会传来旁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听不正切。她只大概能判断出,周围应该有酒店的工作人员,他们似乎很焦虑,时不时用急切的语气说些她不懂的话,话语间偶尔混着时钟滴答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又有别的声音出现,只是她还是听不清楚……只模糊听到“拆迁”什么的,那声音很快又小了下去,像是被什么盖住。
所以现在……究竟算是个什么情况?
薄荷很茫然。然而想到朋友的嘱托,她最终还是强压下了所有的不安和好奇心,乖乖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因此也完全不知道,此时此刻,站在她旁边的顾云舒正微微偏着脑袋看她,露出略显烦恼的表情。
她们这会儿所在的,正是前台后面的房间。正如许冥所预料的,前台这边姑且还算是安全,暂时没有被蝴蝶入侵的迹象。顾云舒也得以将墨镜摘下,清澈的眼瞳里,这会儿正倒映着不远处薄荷的模样。
——只见后者规规矩矩地坐在位置上,身上穿着半长的蕾丝睡裙,看上去十分紧绷。不过这并不是令顾云舒奇怪的地方。
她比较在意的,是薄荷的脸。
即使此刻对方垂着脑袋,她也能清楚地看见,对方的眼睛和耳朵上,都正缠着厚厚的头发丝。
层层叠叠,叫人想到厚重的茧。她有心想帮人扯开些,不料手刚伸过去,便见那些头发窸窣地动起来,密密的头发间突兀地睁开一只赤红的眼,恶狠狠地瞪过来。
顾云舒没法,只好又将手收回去。片刻后,又无奈转身,缓缓走出了房间。
房间外的前台处,许冥正和邱雨菲凑在一块儿嘀嘀咕咕,边上是自顾自忙着的工作人员。
至于那个曾被她们当做“域主”的巨大身影,这会儿则已经不见踪影——许冥说鲸脂人告诉她说,那位似乎还需要先去把其他被困住的工作人员捞出来,不然情况会继续恶化。
顾云舒对此其实不是很懂,但总算松了口气。毕竟那位给人的压迫感有些强,和它待在一起时,自己会难受。
顾云舒默默想着,径直朝着许冥所在的方向走了过去。
许冥这会儿正和邱雨菲一起研究新到手的阅读记录,同时借着邱雨菲的掩护,偷偷摸摸继续绘制新工牌。见她过来,立刻招了招手,又朝她身后的房间看了看。
“里面那个,是住二楼的女生没错吧?”她向顾云舒确认,“她什么情况?愿意来帮忙吗?”
“嗯……”顾云舒闻言,却陷入了短暂的迟疑。倒是一旁正在操作电脑的工作人员,出声替她做出了回答。
“她不会和你们说话的。”那工作人员冷冷道,“她朋友正守着她。”
许冥:“?”
“她朋友很凶。”工作人员及时补充,“很凶很凶很凶。”
所以他们现在都不敢过去的。
许冥:“……”
似乎懂了,虽然不是很懂。
总之就是暂时没法上牌就是了。
“这样啊……”许冥面上露出几分思索。又看一眼手边新撕下的阅读记录,神情登时更微妙了些。
阅读记录,来自新上牌的两位酒店工作人员——或许是因为她的表现太有说服力,面对她当面撬……借人的请求,魔方大厦的话事人倒没怎么纠结,很快就答应了下来。
不仅答应,离开前还同意了许冥进一步合作的请求……当然,也可能只是单纯死马当活马病急乱投医。
总之不管怎样,许冥现在等于多了两个临时工,并且拥有继续发展临时工的权利。这对她来说是好事。
问题是,这两位临时工提供的阅读记录……
好消息,临时上牌的两位确实都有很不错的阅读习惯,阅读的都是些正经文学。
坏消息,有些过于正经了。
——许冥现在手里的两份记录,一份区区五百字的材料里就带上了孟子孔子庄子等好几个字,许冥对着琢磨了好一会儿,才凭借大学时的点滴水课记忆,大概将出处锁定在了某本哲学史;至于另一份,许冥确定自己没读过,但里面的名字她肯定见过,叫福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