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天下之大又怎少得了能人异士?此时一青翠飞鸟正从海面飞回,落到了一位蒙面黑衣修士肩上,他微微一笑:“南兄,我可先走一步了。”说罢他从怀中掏出了一只纸鹤,纸鹤迎风放大,振翅低头间,神态动作惟妙惟肖。
黑衣人骑上纸鹤便向仙岛飞去,另一处,一个粉粉嫩嫩的白衣小女孩从背上取下背篓,小短腿一跨骑在背篓上,背篓就载着她向前飞去。此时两人修为显露,皆是筑基初期修士,这两人倒是打得好算盘,先让6扬名开路试探妖兽底细,他们再由原路登岛,能省不少力。
剩下的人却难以效仿他们,皆因众人全无飞行手段。修士修到金丹期才可踏空而行,金丹期以下则必须依靠特殊的法术、功法神通或法器才能飞上天空。但这些东西又十分稀有,在场诸位修士可以真真正正地算作修仙界的底层,想必是难以拿出这些东西的。就算能拿出来,没有实力守护,也恐怕招人惦记。
郑到别无它法只能与众人抱团,打过招呼后他便来到方子逸与柳家兄妹旁边,说来还真是有缘,最终四人又走到了一起。如今剩下的人中,还未现筑基修士,但也不排除有人遮蔽了修为,那么现在唯一的筑基修士南定武便成了当之无愧的领头人。
收拢修士还需要一些时间,这边着急也没用,闲着也是闲着,郑到现柳小梦换了新的饰,玉簪旁有一簇小巧的铃铛花,步摇垂下的银珠轻轻晃动,眼神不自觉就被吸引了过去,再看纤细的手腕上也多了一块白玉镯子。她一身淡青色长衣站在那里看着海面呆,怎么看都是个美人,明明只有十六岁却已经像个大姑娘了,再过几年不知道要迷死多少人。
“镯子不错。”郑到随口说一句。若是徐青玉大约会得意地嘿嘿笑,郑到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柳小梦只是微笑,她摸了摸玉镯一副喜爱的样子,“谢谢。”
“郑兄眼光倒是不错。”方子逸笑:“是块上好的羊脂玉镯,在南岳山下玉河里选的籽料,制作请的是汴京最好的老师傅。”
郑到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甚至没听过玉河,只知道汴京是凡人的皇城,但郑莫凡教过他一个好的办法,想要最直接了解一个东西,问价格就好了,“不知道这个镯子得值多少银两啊?”
“郑兄喜欢?是自己戴还是送人?”方子逸竟也这么八卦。
“不不,我只是有点好奇。”郑到矢口否认。
“大概能抵十匹雨鬣吧。但这么剔透的料子可不好找了,只怕是有价无市。郑兄实在喜欢,汴京有一处琢磨玉铺,里面有些好东西,就算没有这么纯的白玉,别的也是极品。”
郑到可是知道买雨鬣花了多少钱,这么珍贵的玉石估计只有凡人那些皇亲贵族才能用得上,郑到又多看了两眼,才觉得这白玉镯质地温润,通透无暇,表面还浮着淡淡的粉光,就像少女的肌肤一般。
“确实美丽。”郑到略微思考,还是不能清晰地认识到玉石的价值:“但再美的玉说到底不过是一块石头,而马匹不仅能载人载物,还能战场冲锋,对凡人用处颇大,为何这石头的价值反而比马匹高呢?”
“那只能说是郑兄不懂风月了。”方子逸笑,“凡人寿命短短数十载,荣华富贵不过是身外之物,一时的欢欣苦闷也譬如过眼云烟,只有一个‘情’字,来得刻骨铭心。玉镯若是无人佩戴确实是块冰冷的石头,若是人心中有念想,这玉镯贴身戴着,却是世上最温柔暖人心的东西,有道是真情无价嘛。”
柳小梦想起来方子逸送自己玉镯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那日柳家兄妹与方子逸相约茶楼议事,她也是穿的这身白色微微带青的衣服。一见面方子逸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她还挺不好意思的,过后方子逸眼睛一亮,对她笑着说:“我这有个镯子,正好配你这身衣裳。”柳小梦觉得明明是方子逸送自己东西,怎么好像他比自己还高兴。“玉这种东西就是要配合适的人,那才最妙。”柳小梦一直记得这句话。
郑到心想:“真情无价吗?”此时他已将场面看得明明白白,或许二人关系又有进展,方子逸和柳小梦倒也算是一对璧人。
“原来如此。”郑到或许是真不懂风月,只觉得真情这个词轻飘飘的,但面上还是假装恍然大悟。
不消几刻,断崖这边空地、树林聚集了有七十多人,全是修士,这样的阵容若是丢在凡间估计足以改朝换代了。这些修士没有任何攀谈,有人走上前来,有人远远望着,但无一例外的是他们眼中像野兽被惊扰时的深深的警惕。
“诸位道友皆不是等闲之辈,若是有什么妙计,不妨提出。”南定武洪亮的声音传遍四方,却没有一人回话,他还视一圈:“好,那便由方贤弟来说说他的法子。”
方子逸走上前来:“诸位,我的法子简单,大家一齐冲上,能否登岛,各凭本事。”时间宝贵他也不多说。
“你这算什么法子?直接上不是找死吗?”胡屠夫就在前方,此时他满脸怒容。
“可这就是最快最好的办法。”方子逸盯着他,脸上一点不见平时的微笑。
南亩耕夫冷笑一声:“你怕不是想让诸位为你吸引妖兽吧。”
他也不否认:“对,我是想让诸位帮我吸引妖兽,可我又何尝不是在帮诸位吸引妖兽呢?”
方子逸晓之以理,声音震震,传遍四方:“神剑山以南靠近西荒的地方有一片荒草平原,平原上植被稀疏,马群要在上面生存必须不断奔跑迁徙。迁徙途中马群必经汤江的数条支流,江内猛兽环伺,甚至还有已觉醒的妖兽。数十万野马奔腾不息,在持续一月的渡江之后马群只能剩下一半,流出的血要将下流几十里的河岸都染红。”
方子逸环视众人,平日温文尔雅的样子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威严:“诸位,如今我等渡海岂不正如这野马渡江?对于我等修士来说,资源匮乏岂不更甚荒草平原的植被稀疏?诸位,我并非要你们牺牲自己去成全他人,而是要你们牺牲自己成就自己。活下来的野马有更少的同类,更广袤的草原,也更能茁壮成长。修行从来不是要缩在那片已被啃食殆尽的荒原上,而是要努力成为活下来的人。
言尽于此,诸位,两刻钟之后犬牙山南方海岸开始渡海。”
“你岂不是把人当做牲畜?说死就死。”水墨书生喊到,他读了几年圣贤书,心里有些抵触。
方子逸冷冷地看他:“天下生灵不都是在这片寰宇之下挣扎求生,人与野兽真的有那么大的区别吗?”
两刻钟之后,犬牙山南方海岸。
众多修士踩着沙地,将一艘艘木筏推入海中,木筏上无一不竖着巨大的风帆,郑到左顾右盼,时时观察形势。此时七十人已缩减为五十人,就算方子逸说得很有道理,但修士都是些老狐狸,心中自有判断。有些人根本适应不了海战,有些人突破不急于一时,犯不上在这儿冒生死大险。
剩下的人都如郑到一样,他们沉默着力,不经意间抬头警惕他人。
那日找东风安算命的一老一幼两位修士正在海边。
“你回去罢,就送到这就行。”老者后背微驮。
孙子呆立着眼眶湿润。
“记得我说的话,找人少的地方回去,避着点那些修士。”老者一开始说话好像就停不下来了:“回去了要努力修行,不要老是偷懒。法术要多练习才不会生疏,修炼一定要平心静气效果才最佳……”
孙子将他紧紧抱住,眼泪大滴大滴的流下,他不自觉揉了揉眼睛,又拍拍孙子后背:“……我如果能成功会回家去找你,如果不能回来……你也一定要坚持修行。命数越强的人越难测算,你以后,一定会比我和你爹走得更远,会取得更大的成就。”
少年感觉到温暖的拥抱将自己渐渐推开,那熟悉的气味声音离自己缓缓远去,真害怕就这样失去了,永远也回不来,心里像被剥离了一块那样疼痛。老者有一点佝偻的背影推着木筏进入这片蔚蓝海洋,远处的巨大怪物仿佛已经开始了欢呼。
渡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