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去年九月份时,冯氏亲手采了桂花酿的。馥郁浓香,夹杂着山葡萄的味道,稍微热一下,浓浓甜甜的便就在整个屋子都蔓开了。
身后巨响,阿梨被吓了一跳,匆匆站起来,正对上薛延的不善目光。
大冷的天,他也只穿一件薄黑外衫,身形修长高大,隐在烛火阴影之下。薛延的眼睛长且窄,内双,眼皮上一道浅浅褶皱,鼻梁山根极高而挺,唇紧抿起的时候,瞧着分外疏离不好亲近。
但他的长相确实是极好看的,带丝痞气,好似混不正经,却又让人讨厌不起来。
能在这个时间闯门而入的,除了薛延不做他想,阿梨认的出来。她唇微张,想开口与薛延说句话,却被他盯的遍体生寒。
那视线凌厉而极富侵略,即便站在他面前的人什么也没做错,也会下意识心虚。
阿梨的手里还握着酒瓶的肚子,温热,但挡不住顺着脊背爬上来的那丝冷意,她艰涩咽了口唾沫,终是壮着胆冲着薛延福了福身,轻声道,“你便就先歇着吧,我去厨房找阿嬷来。”
“站住。”
凉凉淡淡两个字,连点感情都不含在里头,偏又气势慑人。
阿梨只来得及走两步,便就不敢再动。她背对着薛延驻足,视线落在门口棉帘上,暗中期待着冯氏能忽然推门进来,解了她的围。
后面,薛延已经缓步走过来,停在她身边。他身上一股天然松香,混杂着雪水寒气,那味道钻进鼻端,比浓茶还要提神三分。阿梨屏住呼吸,指尖攥紧,不知该如何应对是好。
薛延微俯身,与她脸颊拉近,低声问,“你是谁”
阿梨垂眸,温言道,“我叫阿梨。”
“你为什么在我家中”
这问题平平淡淡,但却格外让人羞于启齿,阿梨齿尖上下磨了磨,好半晌才慢慢说出口,“是,阿嬷将我买回家的。今日上午。”
“哦”薛延恍然大悟样子,挺直腰,从上往下睨着她,带一脸似笑非笑表情,许久没有其他动作。阿梨以为他是接受了这件事,正准备悄悄退出去寻冯氏,但脚尖还未来得及动,就觉得手上蓦的一轻。酒瓶被他夺走,黑影在下一瞬滑过眼前,随即是清脆炸响,伴随着薛延冷冰冰的一声吼,“滚”
瓷瓶碎的彻底,破片飞来划破她裙摆,手背上也濡湿一片热意。
他的爆来的太突然,阿梨怔怔站在那里,甚至没反应过来生了什么。
薛延眼睛微眯,几近于咬牙切齿地于她说,“还不走,是等着我请你出去吗”
阿梨慌慌往后退两步,手抚住心口,听那里跳若擂鼓,她不敢多留惹得薛延怒胜,刚转了身要掀帘子出去,就见冯氏含着泪进来,带丝愤然和无奈喊了句,“薛延”
阿梨坐在灶台旁边的小凳子,伸手安静地烤着火。冯氏和薛延在那间屋子里已经快小半个时辰,最开始时能听见冯氏的哭声和薛延恼怒的拒绝,后来便就平静下来了。
阿梨沉默地想着,时隔三月,她又沦落到这样的局面了,任凭人家一句话决定去与留。
锅里的玉米糊儿快要烧干,她往里舀了半碗水,拿着勺子一圈圈毫无目的地搅拌。
手背上还残留着那股辛辣酒气,阿梨轻轻嗅着,先是想起“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后又觉得这句诗实在是不适合现在的她,应是“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待那屋的门终于再开了时,阿梨的手已经快要冻僵了,她站起来,看冯氏脸上泪痕未干,却有轻松笑意,心里那块悬了许久的大石也总算落了地。
她知道,她至少能留下来了。
冯氏声音有些哑,问道,“饭还热着”
阿梨轻柔应着,“阿嬷放心,我一直瞧着火呢,咸菜也切好放在一边了。若是现在吃饭,我这就去把粥盛出来。”
冯氏笑了,“那便就现在吃罢。”
不算多稠的玉米粥,配上清冽爽口的芥菜丝,简简单单,倒是很下饭。桌子很小,薛延离阿梨只有一臂的距离,近到能听到他咬断芥丝的声音,好在他神色淡淡,虽然连半丝笑意也无,也没做出些别的出格举动。
阿梨小口抿粥,偶尔和冯氏搭两句话,一餐饭过的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