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他而言,先前的男女主角的感情變化就像一張數據圖,隨著劇情,那條線上升下降產生波動,段弘俞沒法看到那張數據圖之下更確切的部分。
他無法準確預知男女主表演的推拉進展,沒有辦法理清思路,可現在,折線圖上好像被點亮了一個細小的部分。
如果此時他是掌機者,作為旁觀的第三人,段弘俞閉上眼開始假定拍攝開始。
原先隔著迷障般,只是落在紙筆上並不清晰的對話表情動作神態開始有了細緻的變化。
如一隻手扼住心臟,那是情緒的感染。
段弘俞猛地睜開眼,拿出紙筆開始記錄細節。
記錄他感受到的,與秦暘發生的細節。
窗外忽然又開始下雪,天氣格外得陰沉,秦暘撩開窗簾觀察了一下,說:「得虧沒劈兩道雷。」
「下雪天會打雷嗎?」小陳也扒著窗戶。
「概率小不等於沒有。」秦暘舒展地靠著沙發,在購物軟體上添置東西,小陳湊過去看了眼,說:「哥,你怎麼又買小耗子的東西,這都買多少了。」
「作為它爸,我該做的。」
「啊?段導演不是要把它領養出去嗎?」
「用不著,」秦暘呼嚕了一把那小貓頭,說:「以後我養著。」
秦暘想一出是一出已經是常態,小陳當然不做反駁,甚至誇讚,「挺好的,小耗子也越長越咳,有點小漂亮了。」
他打了個頓,才說出違心話來。
秦暘哪還有閒心管他,捉著小耗子,沖它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拍了幾個視頻,一轉手全發給了段弘俞,轟炸似的。
明明是他主動離開段弘俞的房間,那時候想著還得紳士,還得體面,但一出門秦暘就後悔了,什麼紳士體面一早就該甩到腦後去不該冒出來。
但,這不損半分秦暘高興的勁頭。
哪怕段弘俞沒有回應他半句,起碼他也沒有拒絕。
四捨五入,不就約等於同意?
把自己給哄開心了,秦暘大手一揮,在幾個工作群里都發了紅包。
小陳先是搶了一波,隨即才反應過來,他小心翼翼,謹慎地問:「哥,段導演他那邊是——?」
那麼多摺紙花,自然不可能由秦暘自己一個人完成,除非他真失業在家了,大部分摺紙都是由小陳幫忙代勞,唯獨那些寫了字跡的,是由秦暘一點點折好。
又要跟前台和酒店溝通,又要掃尾不留痕跡,免得被八卦出去又貢獻一個熱點,小陳可以說是頗費心力,他雖然沒有親眼目睹秦暘的計劃實施,但也見證了一大部分,基本可以說是參與全程了。
「四捨五入,同意了。」
小陳眼角抽搐,他還是頭次聽說這玩意兒還能四捨五入的。
「怎麼個入法?一入一百還是九十九入一百那種哇?」
「找打?紅包不夠你搶的?」秦暘睨了他一眼。
小陳立馬止聲,安安靜靜地沉浸在搶紅包的氛圍之中。
劇組的工作群也沒有遺漏,秦暘發了紅包就走,留下一眾人一頭霧水,又眼饞又沒人敢領,小陳只好打頭領了,順便代替秦暘發言,表示大家這麼多天的拍攝辛苦了,接下來也要再接再厲繼續努力。
這「官方發言」一出,群內立馬活躍起來,一邊領著紅包一邊在群里變著法地給秦暘遞好話。
張董不明所以,剛開完會的他腦子還是木的。
張董:突然發什麼紅包?
張董:有什麼好事是我不知道的嗎?
小陳默默潛水不敢吭聲,也沒有其他人回復。
直到張董收到一則公司郵件,在群里發了三個哭泣的表情。
他艾特秦暘,表示很欣慰,又說他實在太客氣太上心了,這種事都會記得,又不是夫妻還過什麼紀念日啊。
秦暘舒緩好心情的同時抽空看了眼消息,雲裡霧裡,詢問一旁的小陳:「他又抽什麼瘋?」
小陳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於是他私聊去問了一嘴,看到張董發回來的截圖,乾笑著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哥,今天是張董簽約成為你經紀人的紀念日。」
秦暘匪夷所思地望了小陳一眼。
對視中,小陳默默扭開臉。
雪下了半夜,一早劇組的工作人員就組織著開始掃雪,等拍攝前的清理工作結束,拍攝內容有了調整。
最近的天氣助力,實在太適合拍攝基調沉重的戲份,於是商行變故的戲份被挪到了前頭。
李崇彰猜想不錯,家裡商行的產業果然在虛假的繁榮後顯露了真正的頹勢,戰火蔓延,哪怕父母求神求天地,神佛也未能如他們所願,一宗交易大單傳來沉船噩耗,他父親一生的心血沒法保全,只能將商行徹底地交出去。
父母經受不住這個打擊,選擇燒炭自殺,待李崇彰歸家時,一切已成定局。
蕭瑟風雪中,李崇彰衣著單薄,他身上覆蓋了一層薄薄的雪,那雪落在他身上,仿佛有千斤重,壓得他搖搖欲墜。
挺直的脊樑彎折,他慢慢俯身,跪趴下去,脊背先是細微地顫動,隨即,大幅度地抽動起來。
由隱忍到響亮的哭聲傳出,冰天雪地中,李崇彰對著靈堂痛哭,隨著鏡頭拉遠,那苦痛掙扎的力道也漸漸沒了聲息,李崇彰伏趴在雪地中,仿佛要與白皚皚的地面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