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封山的日子来了又走,我再次收到了梁勇的信,答案还是“没有找到”。可夏与柳凉就像两个泡沫,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是北军还是西军,都没有她们的消息。她们就像是化为了空气,在这世间蒸得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我的心情也随着这封信的到来而变得沉重起来,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了我的胸口,让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自责与愧疚,勒紧了我的脖颈,每一刻都不曾放松。整夜整夜的梦到她们的各种惨状,我已经很久不敢合眼。战争越来越紧张,就连城里,都被围攻了三次,我们远在城外,知道这里的人少之又少,倒是避免了不少祸端。除了还没有找到可夏与柳凉,其他的一切,都很平静。
几十万的士卒,生生死死,想要找到两个人无异于海底捞针。我猜测她们应该是用了化名,这样一来,寻找她们的难度就更大了。我也不敢大肆宣扬她们两个是女的,只能让梁勇派人慢慢地排查,以免给她们带来危险。毕竟在军营里,两个女的,实在是比在战场上还危险。
静彤端来饭菜,放到我面前,我才被饭香唤回了。“辛苦你了!”我对着静彤露出安慰的笑容,希望能让她不那么担心。自从可夏柳凉走后,我就整夜失眠,现在的我,说是骨瘦如柴也差不多了。明明已经过了冬日,我反而觉得更冷了。不仅用了汤婆子,还多加了一个兔毛的毯子,就这手脚还是不怎么热乎。
静彤帮我拿温热的布巾擦了手,又端来茶水漱口,这才把筷子递给了我。看着眼前难得的白菜包子和酸萝卜,一碗米粥,我开心的笑了。这些已经是最近几天最好的饭菜了,肉食倒是不缺,米粮但是早就不多了。城门早就关闭了,我也不敢让人出去买吃的,大雪封山,刚好掩盖了我们的踪迹,流兵这才没有打过来,若是这时候出去,无疑是引狼入室。
可夏摸了一把脸,她有点担心,刚刚脸上沾了不少血,她擦了几下,不知道药汁有没有被擦掉。要是被现了,那就麻烦了。她转过头去寻找柳凉的身影,终于在她身后,看到了柳凉,柳凉对着她比了一下食指,这是一切正常,她看看柳凉,也比了一下食指。这是她们约定好的,要是现不对,就会握成拳头,便要找个没人的地方再去擦点药汁。
伴随着冲锋陷阵的呐喊声,一支支利箭从耳畔呼啸而过,刀剑交击,惨叫声四起,满目血肉横。暴雨般的箭矢飞掠着穿透战甲军衣,飞溅的血污在空中抛洒,士兵的头颅滚落在地,可夏早就习惯了,她奋力的拉开手中的弓,朝前射去,她虽然力气小,但是准头很好,一箭一个,不一会,箭篓就空了。
一双双杀得血红眼睛在狰狞的面孔上闪动着仇恨的光芒,空气中飘散着越来越浓重的血腥气,天空硝烟弥漫,大地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柳凉一脚踹翻敌军,脚踩他他的肩头上,一剑插入敌军心脏,利落的拔出,继续迎战下一个敌军。她个子高,加上天天练拳,非常适合近身战,她也喜欢这酣畅淋漓的打法,叫喊着冲向敌军中。
整个旷野布满了黑压压的士兵,他们的身影如同潮水一般迅涌来。战场上弥漫着浓烈的死亡气息,可夏弯着腰躲避着射来的箭支与石块,她的心跳得很快,仿佛要跳出胸膛。
她的眼前是一片混乱,四处弥漫着烟尘和血腥味。敌人的呐喊声和石块的呼啸声交织在一起,仿佛是一场可怕的噩梦。可夏的耳边回荡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她知道这是战友们在奋力往前冲,但她却感到无助和孤独。
突然,一块巨大的石块砸中了夏的肩膀,她痛苦地倒在地上。鲜血从她的伤口涌出,染红了她的衣服。她感到自己的力量正在逐渐流失,但她仍然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箭,看了一眼柳凉,已经冲进了敌军当中,一把长剑舞的又快又急,挡住敌军的弯刀,回手一个肘击,把对方打倒在地,一剑补上,又解决了一人。
可夏的眼前出现了一群食肉的飞鸟,它们在空中盘旋着,出阵阵嘶哑的鸣叫声。这些飞鸟是战争的见证者,它们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等待着享受这顿丰盛的大餐。可夏感到一阵毛骨悚然,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她知道,她必须继续战斗下去,为了自己,如果她动起来,就会成为这些飞鸟的口粮。
可夏的心中,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她。那是对生的渴望,对胜利的信念。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往伤口上撒了一些伤药,继续投入到战斗中。
“胜利啦!我们胜利啦!”“我们打跑了胡人!”“降了!他们降了!”欢呼声震的可夏耳膜阵痛,她终于可以去休息了。看着急匆匆赶过来的军医,她悄悄的往后退了几步,她得等柳凉回来。
柳凉擦拭一下长剑上的鲜血,逆着人群往回走,她要去找可夏,她要告诉可夏,她们胜利了,不用再打仗了。
柳凉感受着脸上的风,是暖的,是春天的风。这噩梦般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李大可!”柳凉远远的就看到可夏的肩头沾上了血迹,她走的更快了,在人群中左右乱晃,赶在军医到之前,抱走了李大可。
其他人见怪不怪了,反正这李大良一直都是这样,十分宝贵这个弟弟,有的还热心的给了她几瓶伤药。
“大可,你怎么样?”柳凉抱人抱紧临时的营帐,她现在是一个四品的左锋小将军,有自己的一个营帐。让自己的文书把守在外,小心翼翼的帮可夏剪开粘上血迹的衣服。“阿凉,我没事,就是有点疼。”可夏不知道是疼的麻木了,还是人太疲倦了,脑袋钝钝的又疼又晕,好想睡觉。
白嫩的肩头上是一道长长的伤口,青紫一片,已经肿起,应该是被重物击中,看着很是吓人。“你觉得是骨头疼,还是肉疼?”柳凉不敢乱动,她怕是骨头断了。毕竟投来的石块力道不小,虽然穿着棉服,但是万一骨头断了,还是要想办法找人来看看的。
可夏迷迷糊糊的说着“没事,就是皮肉痛。”柳凉再次查看伤口,小心翼翼的摸了一下,没有坚硬的骨头翘起或者塌陷。她用干净的布巾擦拭完伤口,帮可夏上了几样消肿化瘀的伤药。
看着满头是汗的可夏已经睡着了,柳凉找来一件干净的里衣帮她穿好,想了想,又加一件兔毛的坎肩。还好是冬日,穿得厚,不需要束胸。不然这伤口有的疼了。
轻手轻脚的离开内室,在前室坐定。她今天还有事要忙,战争结束了,其他的还多的很。商议大军接下来的去处,还要与胡人派来的使者谈判,等到朝廷的旨意传来,才能接下这降书。她不怕上战场杀敌,她怕去商议事情。虽然她才是四品,但是也曾经见过梁勇一次,还好那次有紧急军情,不然真怕他会现,把自己送回去。
她不想回去,她前面的十几年,已经虚度了,剩下的这半生,她想做些不一样的事情。从出生起,她就不受待见,小娘忙着与主母争斗,也很少管她,吃不吃得饱,穿不穿的暖,都是听天由命。她一路跌跌撞撞的居然也长大了。可是,她就一次,为了小娘顶撞了主母,就从族谱除名,卖到了花楼。可是她说的是真的啊,为什么,没有人愿意信呢?
“报,主将传令,一刻钟后,到军机处集合!”清脆响亮的声音打断了柳凉的沉思,她摇摇头,穿上刚刚脱下的铠甲,站了起来。
想到这个文书,她又是一脑子的烦恼,这个人,怎么还不回去!马上就要到春闱了,也不去温书,天天在这战场上耗着干什么。
“你进来!”柳凉沉了声音,喊人进来。门口秀气的文书,嘴角翘起一抹笑,又收敛了,整整衣服,进了营帐。
“将军!”文书低着头,行了一个抱拳礼。柳凉看到脑袋嗡嗡的疼。“春闱在即,这张杖也打完了,大军可能不日便要班师回朝,你这两日便收拾东西,跟着押送战利品的队伍先回去吧!”柳凉再次劝他,本以为他还会拒绝,没想到底下的人竟然爽快的应了声“好,我听你的!”说完人便转身出了营帐,留下呆愣的柳凉。他答应了?
军机处
今日一张张笑脸,围在一起,商议着接下来撤离的事情。梁勇环视一周,四五十个大大小小的将领,他还认不全。战争就是这样,今日见到的人,明日就不一定能见到了。
梁勇先说道:“胡人已降,其他部族毫无一战之力。等到圣上的旨意一到,大军便可班师回朝。今晚还要辛苦诸位将领,统计好伤亡名单。明日请功的折子,便要送往京中。在座的各位皆论功行赏,我在这里先向诸位表示祝贺。”底下的一群猛汉都笑的见牙不见眼,立功建业,终于到了有结果的这一天。想想每一次离死神那么近,想想倒下的一个个兄弟,喜悦被冲淡,有人开始低声哭了起来。
“战场上,大家都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我们绝不能让逝去的兄弟们寒心。抚恤是他们最后的尊严,也是我们对他们的责任。因此,必须将所有的抚恤全额放下去,一分一毫都不能少!若有人敢私自挪用,我梁勇定会让他付出沉重的代价,让他去底下向兄弟们谢罪!我相信,底下的兄弟们绝不会轻易放过他!”梁勇刚刚说完,底下的人就一个个拍桌而起,纷纷表态。
梁勇看着一张张黝黑的脸,热血,真诚,眼睛不会骗人。
“今晚有我的亲卫兵值守,其他人皆可安心入眠!”梁勇大手一挥,决定了今晚的值守。又让人拿来茶水点心,开始商议大军的撤离安排,与布防的问题。
我吃完饭,觉得身上暖了许多。看向虚掩的门外,已经没了雪白。看来是天暖了,雪开始化了。
“静彤,让玉书来,我想出去看看,雪化了,该种地里。”我对着收拾碗筷的静彤讲出了我的想法。静彤先是看了一眼屋外,才又转头看我。“玉书带着人从山脚下绕过去大营送吃的了,你等她回来再出门吧!”
“好”我真是迷糊了,这个月的肉蛋是该送了。现在没了包子,只能多送点肉蛋了。好在养的鸡和兔子越来越多,还算供应的上。
呆坐了一会,人又困了,往下动了动身子,枕着软枕,又开始做梦了。
“滋滋,我快回来了!”梁勇的脸色黝黑,瘦了一些,可看上去却更加精神焕。他的笑容灿烂而真诚,仿佛是春日早晨的阳光,温暖人心,让人陶醉。我不由自主地想要伸手摸一摸他那帅气的脸庞,仿佛能感受到他的活力与热情。
“滋滋,我都快毕业了,你什么时候醒啊!”这个声音,好像是栗子,我转过头,看到了一张消瘦的脸。栗子瘦了好多,没有以前的娃娃脸好看了。“毕业?”什么毕业,我怎么有些迷茫。
“滋滋,我都大四了,你说你再不醒,我的毕业典礼你都看不到了!”栗子红着眼睛,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抓着我的手,不停地抚摸,我似乎感到了一丝暖意。那是一种如同春天的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轻柔而温暖,仿佛能驱散我内心的黑暗和寒冷。
她的手指头像蝴蝶翅膀一般轻盈地舞动着,在我的手背上留下一道道微弱却又清晰的痕迹。每一次的触摸都像是一阵微风吹过,带来了些许生命的气息。我想象着她的手指在我的皮肤上留下的那些细小的温度,如同火花一般短暂而耀眼。
栗子的眼眸如同深邃的湖水,闪烁着泪光的光芒。那是一种悲伤和希望交织的眼神,仿佛在对我说,不要放弃,不要离开。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想要给我一个鼓励的微笑,但却又被内心的悲痛所掩盖。
我能感受到她的手心传来的温暖,那是一种如同母亲的怀抱一般的安全感。她的手指轻轻地拍打着我的手背,仿佛在给我一个温柔的拥抱,让我感受到了人世间最真挚的情感。
“我怎么了?”什么醒,我是醒着的……